永春宫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仿佛每一丝空气都被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皇太后今儿个心情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和善与慈爱的面庞此刻却阴云密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战战兢兢地忙碌着各自的事务,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这位正在气头上的主子。
偌大的永春宫静如无人一般,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衣物摩擦声和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白羽衣或许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但是她却必须要来。
皇太后斜靠在榻上,右手攥拳支撑着头部,左手握着一串念珠。眼帘低垂,眼角处隐约可见的泪痕,说明她还未在刚刚的事情之中缓解过来。
“你来见哀家,可是有事?”
白羽衣恭敬答道:“皇太后,我有几处不明之处,事关玉玺下落,不敢懈怠,打扰皇太后了。”
皇太后轻叹一声:“你想知道何事?”
“罗维在临死之时,曾与顾冲说起练字一事,不知道皇太后您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白羽衣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和探寻。
皇太后端正了一下身子,缓缓开口道:“此事哀家倒是知道,那小顾子曾经专程前来向罗维请教习字之法。后来,这小顾子还有一次特意前来呈给哀家观看,倒是有了进步。”
“皇太后可还记得,写的是什么吗?”
“自然记得,写的是小顾子的名字。”
白羽衣蹙眉问道:“仅仅只是写了‘顾冲’这两个字而已吗?”
只见皇太后微微颔首,轻点了一下头应道:“不错,确实仅有此二字。”
白羽衣低头沉思,一时间也未发现有何端倪。
就在这时,宫人来报,顾冲求见。
顾冲进到屋内,见到白羽衣也在,不由轻轻皱了下眉头。
“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轻轻点头,叹息道:“小顾子,你来又是何事啊?”
顾冲躬身道:“皇太后,罗公公临走之时,曾有话使奴才转达与您。”
“他说了什么?”
“罗公公说:他房内有些书画,选一幅送与奴才,其余留给皇太后做个念想。”
皇太后苦笑着摇头:“他这个老奴才,都已经背弃了哀家,还留什么念想。”
顾冲低声道:“皇太后息怒,罗公公此举的确匪夷所思,也或是有难言之隐,但终归人已经去了,万事罢了。”
“唉!既然他留了话,那你就选一幅带去吧。”
顾冲再次躬身,缓缓退出。
从皇太后那刚刚出来,白羽衣就如同鬼魅一般跟了过来。
“你跟着咱家作何?”
顾冲质问,白羽衣反笑道:“罗维书画造诣颇深,能有此鉴赏机会,我怎会错过呢?”
“哼……!”
顾冲冷哼一声,原本心中对白羽衣尚存的一丝好感,也随着罗维的死,而变得荡然无存。
推开房门,屋内摆设依旧,只是不见了曾经的主人。
罗维的房内挂满了书画,顾冲看似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则内心却是全神贯注。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幅书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生怕有所遗漏。
而一旁的白羽衣则显得更为细致入微。
一双凤眸时而专注地看向墙上的书画,时而又悄悄地将视线移到顾冲身上。仿佛想要透过顾冲的眼睛,探寻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顾冲在一幅山水画前站定,白羽衣立即随上来站在他的身边。
“这幅画嘛……可惜了,只见流水却没有飞瀑,缺少了一些意境,不好,不好!”
顾冲啧啧有声地叹息着,满脸惋惜地摇着头,目光却似笑非笑、略带嘲弄地斜睨了白羽衣一眼。
随后,只见他一甩衣袖,大踏步地转过身去。
白羽衣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顾冲的背影,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才肯罢休。
“这幅书法倒是不错……”
顾冲侧回头,见到白羽衣还站在那里,嘲戏道:“咦!你怎得不跟着我了?”
白羽衣浅哼一声,“我为何要跟随你,难道我自己不会看吗?”
顾冲嘴角一撇,转回身时,将目光放在了一幅画作上。
这幅画的是一座屏风,屏风分成五扇,画面比较奇特,居然是一群水牛结队而行,向着池塘中潜入的画面。
顾冲没看出什么端倪,转而向厅内走去。
在罗维的书案上,他看到了上面铺着一张宣纸,宣纸上写着几个漂亮的字体。
“嫦娥奔月步惊云。”
顾冲将纸张拿起,微皱了一下眉头。罗维房内的书画都是裱背后悬挂在墙上,而这幅字明显就是新写出来的,尚未裱背。
难道罗维留下的线索就在这几个字里……
顾冲轻轻转身,想要查看白羽衣是否注意这里。结果转身之时骇他不轻,白羽衣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你想吓死人吗?”
白羽衣未搭理顾冲,眼睛盯着他手中的宣纸,伸手给夺了过去。
顾冲哼了一下,转身又去看墙上悬挂的那些书画。
在屋内转了一圈,顾冲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于是回到门口处,将那幅山水画摘了下来。
“咱家实在欣赏不得,也就这幅画看起来还算入眼,就这个吧。”
顾冲回身对白羽衣说道:“咱家走了,你慢慢看。”
白羽衣并未搭理顾冲,全神贯注地盯着纸上的那几个字。
顾冲向敬事房走着,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反复念着那七个字。
回到敬事房,顾冲立刻关上房门,来到书桌前,提笔而书,将那七个字写在了纸上。
嫦娥与玉兔为伴,居住在月宫之中,那里又被称为广寒宫……
“难道罗维将玉玺藏在了冷宫之中!”
顾冲暗暗吃惊!
白羽衣何其聪明,自己能想到的,她一定会想得到。
如果罗维真的把九龙玉玺藏在了长寒宫,那只怕是要藏不住了。
沉思之际,小顺子叩门进来,“公公,侍卫营副统领林潇求见。”
顾冲将桌上纸张攒成一团,丢在了一旁。
“有请。”
林潇神色匆匆,大步进来,“顾公公,女相有令,命属下来取长寒宫的锁匙。”
顾冲心中一沉,暗道一声:“糟了,这白羽衣行动如此之快,竟然不给自己留出一点时间。”
“好,林大哥先去,随后我便差人过去。”
林潇犹豫一下,点头答应道:“顾公公可莫要耽搁,女相已经带人去了。”
“咱家知道。”
等林潇走后,顾冲将王肆保唤来。
“女相要去长寒宫,你去将宫门打开,记得酉时之前,再将宫门锁好。”
王肆保点头答应,顾冲又嘱咐道:“多留意一些,有什么事情记得回来禀报。”
“属下明白。”
长寒宫外,白羽衣微微仰头,凝视着眼前那破旧不堪的匾额,陷入了思绪之中……
岁月的痕迹深深地烙印在这块匾额之上,那些曾经精美的雕刻也已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散于无形。
而那扇破旧的宫门更是显得萧条残败,门扉上油漆剥落,露出下面干裂的木头,宛如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无人能够确切知晓究竟有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们在此地悄然消逝,又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倩影最终化作了孤独飘荡的冤魂。
长寒宫,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岁月的尘埃无情地掩盖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每一把铜锁似乎都在默默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每一片落叶都像是已逝佳人留下的哀伤叹息。
或许曾有无数个夜晚,冷月高悬,寒风吹拂,那些寂寞无助的女子们只能以泪洗面,对着无边的黑暗倾诉心中的愁苦与哀怨。
而如今,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虽未身死却已心死!
就如同这座冷冷清清的宫殿一样,回忆着曾经的一幕幕往事。
“女相,女相……”
林潇的轻声呼唤,将白羽衣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敬事房来人了,可是打开这宫门吗?”
白羽衣看了一眼王肆保,冷声道:“将锁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王肆保微微弯身:“顾公公说了,这长寒宫的锁匙不可交与他人,属下就等候在一旁,酉时之前还要锁上宫门。”
白羽衣有些不悦,可是现在暂时没时间去计较这些,当下便道:“开门。”
王肆保打开门锁,侍卫上前推开了这扇久未开启的木门,一阵冷风忽然从里面吹了出来,使得众人顿感身上发寒。
白羽衣面色深沉,眼眸犀利,冷喝道:“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上到房梁,下至方砖……都给我查仔细了。”
“是!”
二十余名侍卫齐声答应,林潇一挥手,带人进了长寒宫。
顾冲紧皱着眉头,双手背于身后,在敬事房内来来回回地踱步。
他的步伐急促而紊乱,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焦虑的琴弦上,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回响。
此刻,顾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和冷静,内心的焦躁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其中。
他心里不停地念叨着:“王肆保啊王肆保,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
因为只有从王肆保那里,他才能打听到关于长寒宫那边的最新消息。
但与此同时,顾冲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暗暗祈祷:“千万别这么快回来……万一他回来了,那就意味着玉玺真的已经被找到了……”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顾冲备受煎熬,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心也越发忐忑起来。
白羽衣的心情同样忐忑不安,九龙玉玺是否真的在这里,她也不知。
与顾冲相比起来,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来长寒宫搜寻玉玺,而顾冲却不能。
所以她要赶在顾冲前面,将玉玺找到。
侍卫在每个房间内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正如白羽衣吩咐一样,就连地下的方砖都一块块查看,是否有撬动的痕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肆保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酉时了。
“女相大人,酉时就快到啦,咱家得把这门锁起来了。”
王肆保尖着嗓子说道。
白羽衣微微侧过身子,目光如炬地紧盯着面前的王肆保,朱唇轻启:“且再等等吧,半个时辰就好。”
王肆保摇了摇头:“女相,宫中早有规矩,哪个宫门都可以不锁,但这里必须上锁。”
白羽衣蹙眉问道:“为何?”
“女相,这里阴气太重,若是在日落之前未曾锁上,只怕那些魂魄飘了出来,那宫中就不得安宁了。”
白羽衣呵呵冷笑:“我从未信过鬼神一说,又有何惧?”
王肆保正为难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喝。
“谁要坏了宫中规矩?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可担得起吗?”
顾冲在敬事房心神不宁,眼见日头即将落下,便算好了时辰,带着小顺子赶来了长寒宫。
王肆保见到顾冲来了,急忙躬身道:“公公,属下……”
顾冲抬起手打断王肆保的话,面向着白羽衣道:“咱家不管你如何查找,这个规矩可是坏不得,你若不唤他们出来,那咱家可就真的锁门了。”
“顾公公,查找玉玺事关重大,若是耽误了,你可担得起吗?”
白羽衣盯着顾冲反问,顾冲却不吃那套,大声道:“咱家只数三个数。一、二、三……王掌事,上锁。”
王肆保听令上前,林潇急忙将他拦住,好言劝道:“顾公公息怒,兄弟们怎会不出来呢?只是你这数的也太少了一些,兄弟们来不及呢。”
说完,林潇又劝白羽衣,“女相,这地儿晚上真的不能待啊。再说眼瞧着天就黑了,夜晚搜查起来也是不便,不如明日再查吧?”
白羽衣思忖片刻,呵笑出来:“林副统领说得也是,今夜这里就交给你了,任何人不得进入,违令者死。”
林潇立刻躬身道:“女相请放心,属下亲自守在这里,保证连只鸟都不会飞进去。”
白羽衣面若寒霜地对着顾冲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不屑。
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白羽衣的背影,顾冲的眼眸深处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
玉玺未被找到,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顾冲稍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