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绫心情颇好地回到大营,不过待她掀开帅帐门帘,脸色却是微微一僵。
只见帐内坐满了人,褚怀亮、李怀仁、王尔山、崔之钰四大方面之将,云绦、李思道、诸葛琮、燕十六、顾廷、公孙瑜、庞万春、钱聚等本部之将,一个不少,都到齐了。
除此之外,本该在邺城西原大营劳军的傅明献也在,而燕十七则一脸幽怨地站在帅位旁盯着脚尖猛瞧,看也不看进来的云绫。
云绫僵在原地好一会儿,终是轻咳一声,迎着众人的目光强自镇定地坐上帅位,笑道:“呦,这什么风把诸位都吹来了?各营可都安好?”
话音落下,众人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云绫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东瞧西看,就是不与众人对视,最后却是向傅明献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傅明献只作未见,面上笑呵呵,摆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此,云绫暗自啧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终于将视线迎上众人,破罐子破摔道:“行行行!今日是我不对,行了吧!别这么看着我,怪尴尬的。”
话落,旁人尚未说话,一边始终低着头的燕十七却是嘟囔道:“尴尬什么哩,单人匹马勇闯敌城,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可威风着哩。”
闻言,云绫又是一阵心虚,连燕十七都不向着她了,可见这次是真犯了众怒。
就在此时,傅明献低笑出声,起身冲众人拱手道:“诸位将军,既然南郑郡公平安归来,那小王就先回去歇着了,诸位请自便。”
说罢,他再是拱手一礼,旋即大步而去,到了帐外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听着傅明献肆无忌惮的笑声,云绫不由嘴角微抽,寻思着回头再找此人算账,居然敢看她笑话。
见傅明献走了,帐中诸将终于没了顾忌。
云绦这个师姐率先发难,李思道、诸葛琮等同辈却是在一旁憋着笑看乐子。
别看云绫如今修为精深又是大军统帅,但面对云绦这位师姐,该伏低做小的时候还是得乖乖就范,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威严一类,被揪着耳朵止不住地讨饶。
待云绦差不多了,褚怀亮、李怀仁又以师叔的身份开始教育云绫了,崔之钰也摆起了长辈的谱,在一边煽风点火,嘴上就没个闲的时候。
王尔山自知说教不是他的强项,加之他也并非辽东公孙氏出身,故而只在一旁笑着看戏,并不掺和。
最后,云绫在众人的轮番攻势之下溃不成军,只得乖乖认错,保证日后不再孤身犯险,这才将此事揭过。
却见她揉了揉被云绦揪红的耳朵,一脸幽怨地看去,却只换来云绦一记眼刀。
她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旋即正色道:“姚天君已同意开城投降,时间便在三日后,诸位回营之后当做好准备!若到时事有不谐,也好及时应对!”
闻言,众人皆是心头一喜,暗道这该死的战事终于要结束了。
随后,他们齐齐起身,神色肃然,躬身应喏。
待众将散去,云绫又一脸幽怨地看着为她揉耳朵的燕十七,幽幽道:“十七,你方才竟然都不帮我。”
燕十七却是少见地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姑娘神勇无敌,何需我来帮哩。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哪能帮得上姑娘什么。”
闻言,云绫幽怨的神色一僵,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一把拉过燕十七的手,笑道:“怎么就是小小的丫头了,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可不许这么说哩!”
说罢,她见燕十七神色依旧不见好转,只得又道:“今次是姑娘我不对,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孤身犯险了,别生气了可好?”
“姑娘说到做到?”
“我你还不不了解,那是一口唾沫一根钉,从不食言!”
“那,这次便这样吧,只望姑娘下次莫要再撇下十七才好。”
“我保证!”
见燕十七终于恢复如常,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嘘寒问暖,云绫总算暗暗舒了口气。
三日后,清晨。
云绫率本部大军倾巢而出,直趋邺城,就在城下列阵以待,军容整肃,杀气凛凛,瞧着好不骇人。
然而邺城城头却一片安静,不见半个人影。
“大都督,城头如此安静,会否有诈?”诸葛琮轻声说道。
云绫却是神色如常,淡淡道:“我有大军在侧,四面皆动,便是有诈又有何惧,等着便是。”
闻言,诸葛琮不复多言,默默退到了一旁。
待到日头升起,邺城吊桥倏地放下,厚重的城门也缓缓打开。
但见姚天君袒胸露背、背缚双手走出,身后还跟着解无忧为首的一众伪魏将校、官员,只不见彦从武、彦从皋兄弟。
见此,云绫顾不得多想,对身旁的燕十七道:“速去请齐王前来受降。”
待燕十七快马回转大营,云绫这才催马上前,在亲卫簇拥下来到姚天君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不见彦家兄弟二人?”
话落,姚天君侧头看向解无忧,后者立时上前两步来到近前,将两只木匣摆在地上,随即一一打开。
只见木匣中盛的不是他物,正是彦从武、彦从皋兄弟的首级。
云绫秀眉微蹙,看向姚天君,等着对方的解释。
姚天君神色如常,淡淡道:“此二人暗伏兵马,欲袭杀南郑郡公以报父仇,姚某自是留不得他们,这两颗首级便权当还礼了。”
闻言,云绫心知姚天君说的是她送其两颗首级之事,这还礼倒是新鲜。
她默然片刻,随即说道:“尔等且稍待片刻,今日受降之人乃是齐王殿下。”
说罢,她也不管姚天君等人,兀自拍马回到阵中,唤来燕十六与公孙瑜,在二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二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去,不多时便自阵中分出两支兵马,肃杀之气骇人心神,正是被云绫倚作底牌的陌刀营与玄甲重骑。
燕十六领陌刀营,公孙瑜令玄甲重骑,两支兵马绕过姚天君等人直往邺城而去。
显然方才姚天君所言暗伏兵马一事让云绫生了警惕之心,这两支精锐中的精锐便是要去提前控制城池的。
但见陌刀营到了城门处便不再深入,只列作两队守在城门左右,严阵以待。
而玄甲重骑则直趋城内,沉闷且齐整的马蹄声便是远在城外也能隐隐听到。
全程姚天君一方都无人出来阻拦,当然他们也阻拦不住。
片刻后,燕十七护卫着傅明献赶到军前,受降仪式这才正常开始。
云绫没心思理会这些,全程都只护在傅明献身侧,暗中通过玲珑掌握着城中的情况。
这边厢,一套流程走完,傅明献从姚天君手中接过了印玺符节、账册民籍等物,也宣示着伪魏政权的正式覆灭。
而后,姚天君等人被带到大军后方暂时看押,左右除了精悍士卒外,还有何千秋带领的嵩阳剑派弟子同行。
相信有何千秋在,便是姚天君等人想趁机出逃也没那么容易。
大军入城,莫言之、郭继克率领本部兵马先行入城接管城防,半个时辰后云绫才护着傅明献随中军一起,正式进入这座河北重镇。
城门边,燕十六凑上来小声禀报道:“姑娘,方才公孙瑜遣人来报,城中多地有战斗痕迹,不过并未发现伏兵。莫言之、郭继克亦派了人回来,说道军营已被控制,降卒皆已缴械,留在营中等候发落。”
云绫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只让燕十六领陌刀营随中军入城。
同一时间,东门、西门、北门方向,褚怀亮、李怀仁、王尔山亦在率军入城,同时接管三面城防。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三十万大军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部进入城中,并控制了各处要害。
随后张榜安民、清点府库、安置降卒等等事项一一展开,日落之前,偌大个邺城就已基本恢复了秩序。
作为受降之人,傅明献当仁不让地书写了奏疏,云绫则以大军统帅的身份共同署名。
三日后,这封奏疏便被快马一路送入长安城。
“捷报!捷报!邺城光复!邺城光复!”
信使一路疾驰,一路高喊,片刻后,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
大街上,随处可见载歌载舞的百姓,孩童则在人群中嬉笑打闹,不少人家更是拿出了年节才舍得用的爆竹点燃,热闹之处丝毫不比新年来得差。
捷报入宫城,天佑帝此时正与群臣在乾坤殿议事。
只见一名内侍一路小跑而来,人还未到,激动的喊声便已先至:“陛下大喜!邺城光复!河北之乱平了!”
如是再三,人才终于跑进了乾坤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又道:“陛下大喜!邺城光复!信使就在宫外候旨!”
话落,殿内立时一片欢腾。
不管平日里朝臣们如何为了利益明争暗斗,但这一刻对他们而言都是大喜的时刻。
天佑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略显老态的面容上也流露出了惊喜之色,急召信使入宫。
不多时,信使入殿,再次报捷,同时双手将奏疏举过头顶,等待御览。
大内总管王一安小跑着下了御阶,接过奏疏便又小跑着回到天佑帝身边。
天佑帝不待王一安走近,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奏疏便看了起来。
初时神色欣喜,片刻后却是瞳孔微缩,欣喜之色稍淡,不过这抹转变被他很好地压了下去,不曾让任何人察觉。
只见他将奏疏合上,大步来到御阶边缘,神情欢喜地对下方群臣说道:“邺城光复,贼首出降,河北之乱彻底平了!”
话音落下,大殿内外俱是一阵恭贺之声,群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却不知,此刻天佑帝的心情可不如表面上那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