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雄先要在汴水上站稳脚,所以其他的可以先不作考虑,所以他第一个从禅室里出来。
然后就是汤兴。
汤兴临走之前,谢玉琰怕他摸不透自己的性子,做事可能束手束脚,又嘱咐道:“我说的那些挑选人的法子,可以适当更改,但不能给自己留后患。”
那些入山的人,说不得谁手上会沾血,不是无辜百姓,没有留下案宗,也不是不能用。他们贩卖私盐也要躲避当地的贼匪,没有点胆色也难以活下来。
只要汤兴能在这方面权衡好,这条线也能跃过去。
至于说不给自己留后患,这意思就是,一切要在他的掌控之中,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出了问题,就得承受结果。
汤兴点头:“我明白了。”
等到汤兴离开,杨小山看向谢玉琰:“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谢玉琰道:“要忙慈云庵那边的事,你将要用的青砖、木材都准备好,等大名府的工匠来了,立即就开始修葺炉灶。”
杨小山他们对汴京已经很熟悉,做这些事也是轻车熟路。
“还有一桩,”谢玉琰看向杨小山,“给家里去个消息,找一些愿意来汴京染布的女眷。”
谢玉琰的吩咐简单,也不多解释,全凭杨小山他们自己盘算。
杨小山点点头:“明白了。”
从禅房里出来,杨冬已经等在外面。
杨小山道:“这边暂时没有别的事,你立即回大名府一趟,找到明晖家的婶子,告诉她大娘子要在汴京做染布坊,让她在族中、水铺寻些人手。”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汤兴、陈荣他们要招些汉子入商队,这些人家中若是有女眷能出来做活儿的,也一并带过来。”
杨冬道:“若是外面的人想要来呢?”
“坊间的不用说了,乡会的也能带些,”杨小山道,“但要掌控好人数,生面孔要少。”
大娘子做买卖,一定错不了,又要有肯卖力的人领头,还要多点生手跟着,这样时间久了,生手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自己人。
那些将来走商队的男子,出去要面临危险,若是家中人能得到妥善安排,他们也会更安心。
杨冬道:“我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启程。”
……
禅房里,将事情都安排好,谢玉琰终于可以歇一歇。
于妈妈端来素点:“娘子吃点东西,饿久了更没了胃口。”
谢玉琰接过点心吃了一块,又喝了半盏茶,于妈妈这才放心。
谢玉琰靠在软垫上养精神,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依稀听到有人与于妈妈说话。
“刚刚睡下?有没有吃点东西?”
“我带来了素斋,先在泥炉上温着。”
然后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往后重新恢复了安静。
谢玉琰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桌案上柔和的灯光,然后是桌边处理公文的王晏。
谢玉琰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他执笔不停地写着,处理这些案牍已然是手到拈来之事,偶尔遇到难题,需要思量一二。
“饿不饿?”王晏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被捉了个正着,好在谢玉琰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目光没有刻意躲闪。
王晏抬起眼睛,视线落在她身上:“本想让你多看一会儿,又怕你会饿着,不如我先侍奉你将饭吃了。”
这话倒是让谢玉琰脸颊微红,让王相公侍奉,即便是太后,也不会动这样的心思。
王晏站起身去端饭菜:“禅室很好,比大名府宝德寺的那间大一些,不过……若是不吃素斋就更好了。”
谢玉琰忍不住跟着露出笑容:“这话莫要让智远大师听到,否则大师夜里更要睡不安稳。”
大约是休憩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谢玉琰的嘴唇也红润了几分,整个人顾盼生辉,让人挪不开眼睛。
王晏很想伸手碰触一下……却又怕眼前的是水中那轮明月,所以只是在递东西的时候,有意碰到她的指尖。
“再喝一碗汤。”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想要每日盯着她吃些东西,哪怕是在看账目的时候,也能递一碗酥酪,慢慢将她的身子养得好一些。
于妈妈将食盒收拾好带出去。
王晏这才倒了一杯茶,摆在谢玉琰面前。这下没有了阻隔和妨碍,他总算能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淮郡王今日来宝德寺也不是为了看舍利匣,”王晏道,“他可能是对妖教的案子有所猜疑。”
“在见到你之后,他的疑心就更重了。”
谢玉琰能看得出来,淮郡王递给她腰牌时,就有了审视的意味儿。
王晏肯定地道:“他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过,他见过谢二娘,虽然当时谢二娘遮掩了面容,却露出一双眼睛。”
“你与谢文菁的眉眼乍看相似,其实差距很大,一眼应该就能分辨出来。”
谢玉琰点头,她知晓淮郡王心思深沉。如今的秦王承继皇位之后,立了蒋甄如为后,并未追封淮郡王之母,如此一来,淮郡王嫡长子的身份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任凭蒋甄如母子如何折腾,最终还是淮郡王坐在了龙椅之上。
她出嫁的时候,淮郡王已经驾崩,他的长子承继皇位,不过那位长子没有在位几年,就重疾缠身,不得不又将皇位托付给他胞弟。
她嫁的也就是这位官家,本来那龙椅与他没有关系,却因为兄长病疾缠身,身下又没有子嗣,就这样被扶上了皇位。
“在想什么?”
王晏的声音传来。
谢玉琰道:“我觉得这也是好事。反正棋局开了,摆上棋盘上的人越多越好。我与谢枢密都要各自布棋,棋子少了,反倒不得施展。”
棋局越大,被牵扯其中的人也就越多。
她一个人没法独战谢枢密,只能拉更多人进来。
无论遇到什么事,谢玉琰都是这般从容的模样,一切都能运筹帷幄之中。他既欣赏,又有些担忧。
怕她走得太远,太快,忘记身边还有人。
但他不会设法束缚,只会跟上他的脚步,确定每次都能完整地、稳稳地将她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