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郎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梁老爷挥挥手道:“我觉得诸位郎君是走了好运。路走对了,就能仕途平顺,不知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
黄宗武看向柳二郎,眼睛中一闪凶狠。
梁老爷瞧见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他说这些话,不光是要应付柳二郎,也是在告诉黄宗武这些人,莫要被柳二郎牵着鼻子走。
若是柳二郎不愿意,他还有许多人选能将此事做成。
“时辰不早了,”梁老爷道,“若是再耽搁下去,被人看出问题,先一步告到衙署,几位郎君可就要说不清了。”
这次连胡应也跟着点了点头。
黄宗武看向柳二郎:“二郎,你怎么说?”
柳二郎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容我换了衣服,就与你们一同去衙署。”说着他就要起身向外走。
梁老爷却开口道:“换衣服何必去旁处?留在屋中即可。”
柳二郎板起脸:“你这是何意?我既然答应了,就能随你们去。”
“那可不一定,”梁老爷道,“这可是二郎家中,说不得二郎心软,会唤人去给谢氏送消息,到时候我们可就全都完了。”
柳二郎攥起手来。
梁老爷笑一声:“这种事,我们可不能不防,再者你这家中护卫也不多,柳佐郎尚未归家,后宅只有你母亲和妹妹,你不想她们出事吧?”
柳二郎心中一紧,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转身就往外跑去。
梁老爷也不阻拦,任凭柳二郎到了门口。
门被拉开,柳二郎登时与外面站着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将柳二郎扶起来:“二郎这是怎么了?”
柳二郎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一喜,死死地攥住了那人的手臂,然后急急地道:“快,让人看看我母亲和妹妹,她们……”
“她们都安好,”何道生笑着道,“二郎放心,有我在家中看着,夫人和四娘子都不会有事。”
柳二郎眼睛登时一缩,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何道生,想要透过何道生的皮囊看到内里。
何道生伸手拍了拍柳二郎的肩膀:“我早就说过,柳家以后都要靠二郎,柳家能不能光耀门庭,全系在二郎一人身上。”
柳二郎耳边一阵嗡鸣声,怪不得何道生支持他撰写小报,怪不得他们的手稿会不见了,他们在这里争吵,也不曾有人进来看情形,原来是有内鬼。
柳二郎有许多话想要问何道生,梁老爷显然没了耐心,催促道:“快走吧,莫要误了事。”
何道生也跟着道:“二郎有事只管去做,家中有我守着。”
柳二郎一颗心如坠冰窟,他也顾不得再换衣衫,而是跟着梁老爷等人茫然地向外走去。
就在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柳二郎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那是谢大娘子让妹妹带给他的话语。
“既然他来做汴京小报,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要一力承担。”
梁家马车在开封府衙署门口停下,梁老爷转头看柳二郎:“二郎拿着小报进去,只说小报上的文章,哪里有改动,哪里不是你们所写就好。”
“记住,直接去府院,那里有人等着你们。”
柳二郎胡乱点头,黄宗武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放心,我们与二郎一同去。”
这话既是对柳二郎说,也是知会梁老爷,事成之后,莫要少了他的功劳。
柳二郎下了马车,看着开封府衙门,拳头攥起又松开,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被簇拥着向衙门走去。
见到门口站着的衙差柳二郎正想着要如何说话,那衙差就笑着道:“几位郎君是来告官的?”
黄宗武点头。
衙差立即热络地道:“我带几位前去府院。”
开封府的衙役们平日都眼高于顶,如今却这般殷勤……几个人互相看看登时从彼此眼睛中看出相同的结论。
这衙差是被安排好的。
想到这些,几个人心中庆幸,多亏听吩咐来了衙署,那背后安排一切的人,定然非同小可,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衙差在前面引路,他们缓步前行。
开封府衙门是最忙碌的衙署之一,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快送去二堂,刑部的大人在等着。”
柳二郎听到不远处有官员吩咐,文吏捧着一摞文书抬脚向二堂走去。柳二郎突然放缓了脚步,趁着旁边的黄宗武没注意,他向右跨了一步,然后拔腿向前跑去。
二堂离这里不远,只要跑过面前的短廊过一道门就能到。
领路的衙差没想到柳二郎突然改了主意,不由地一怔,等他回过神时,柳二郎已经跑向二堂。
“抓住他。”衙差喊了一声,立即有更多人反应过来。
黄宗武就要往前去,却被其他衙差阻拦。
黄宗武不禁焦急:“我是去抓人,你们挡我做什么?”强辩却换来衙差的怒目。
柳二郎不去理会身后的动静,他一心要找到刑部的官员。开封府府院内等着他们的官员,必定是梁老爷那些人安排的,所以,他只能找其他衙门的官员说出实情。
他之所以问的那般仔细,就是要掌握内情,也好为反告梁老爷等人诬陷的事实。
他知晓自己仅仅有一次逃跑的机会,所以拼尽了全力。
二堂就在眼前,门口只有一个衙差,柳二郎心中大喜,不顾一切地冲撞过去,他那文弱的身躯,爆发出比往昔更大的气力,居然真就将衙差推搡开来。
推开门,柳二郎顺利踏入其中,目光一扫,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官员。
这人穿着一身绯色官服,手中还拿着文书,见到柳二郎脸上明显露出惊诧的神情。
“大人,”柳二郎立即跪下,“我是秘书省着作佐郎柳会同的长子,我被人胁迫诬告大名府杨家妇谢氏通敌谋叛之罪,如今家中母亲、妹妹被歹人挟持,我不得不前来开封府衙,还请大人速速派人前去家中救下学生家中亲人,另抓捕西市梁氏书局东家、开封府府院当值官员,此案内情学生探听出一二,之后会仔细回禀大人,这桩事还牵扯到班荆馆的藩臣,他们能勾结藩臣设下圈套,可见与藩人私底下往来,真正谋叛的人正是他们,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为学生等人做主。”
官员脸上闪过茫然的神情,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可能是柳二郎的一些话语听起来非同小可,所以他的面容又变得格外肃穆。
官员还没说话,有一人从内室里走出来。
柳二郎立即看过去。
那人没穿官服,只是一身蓝色长袍,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面容文雅,一双眼睛里却透着几分傲慢和玩世不恭。
“夏……”柳二郎不禁出声,“夏子乔。”
柳二郎念出这名字的时候,脑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