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乔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张兑票,送到了法曹眼前。
法曹眼睛就是一缩,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夏子乔又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机宜司。
法曹目光一变再变,终于伸手接下那兑票,迅速揣入袖子中:“晚上我去试一试。”
夏子乔伸手拍了拍法曹的肩膀:“明日一早,会有刑部来提人,你只要应对过去今晚,日后必然仕途平顺。”
法曹不再说话。
将这些安排好,夏子乔才带着人走出开封府衙。
……
柳二郎被丢入大牢中,这么一折腾,居然醒转过来。
衙差见状再次伸手捂住柳二郎的口鼻。
柳二郎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他双目含泪,手脚抽动,胸口极力起伏却喘不到一口气,最终再次晕厥过去。
衙差临走之前,还在柳二郎后颈上补了一脚,那力度掌控的刚刚好,让人至少要晕厥一个时辰。
两个衙差吩咐守门的狱卒:“不要与他说话。”然后离开了大牢。
大牢里重新恢复安静。
又过了一刻功夫,牢门再一次被打开,两个狱卒上前将柳二郎搬去值房后的屋子里。
一个郎中上前检查了柳二郎的伤势,然后给他喂下几颗药丸。
许久之后,柳二郎终于发出一声呻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看到了桌案上两盏油灯,然后发现有人伏案在处置公文,他的视线再往周围挪动,他发现有更多文吏来回走动,各自做着手中的活计。
恰在这时有人进来禀告。
“法曹在审讯黄宗武和胡应了,这两个人一口咬定是谢娘子篡改了他们撰写的文章。”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继续盯着他,所有与法曹来往的人,一律都记录在册。”
文吏继续禀告道:“夏子乔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法曹一张兑票。”
那人接着吩咐:“带着人查到那钱庄,调出与夏家有关的所有账目,确定城内哪些铺子与夏家有来往。”
等到文吏离开,柳二郎涣散的精神总算能聚集起来,他也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孔,他是许怀义。
许怀义身边的人……竟然是王晏。
柳二郎张开了嘴。
王晏显然也察觉到柳二郎醒了过来,他抬起眼睛看过去,那幽深而肃穆的目光,让柳二郎不禁一惊,柳二郎下意识急着起身,不料脚下一软,又跌在地上。
王晏没去管柳二郎,而是继续与许怀义交谈。
柳二郎缓了半晌,才又站起身来。他大约知晓为何王晏没有理睬他,若非他急功近利要办汴京小报,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乱子。
不过他更加庆幸,多亏他尚有几分理智,没有去诬告谢大娘子,否则面前的才真正是死路一条。
柳二郎缩在角落里,想到自己经历的那些事,刚才濒死的感觉清清楚楚印在他脑海中,最可怕的不是他会死,而是他害怕母亲、妹妹也惨遭毒手。
这种感觉,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一切都源于他的狂妄自大,从这往后,他再也不敢这般。
他会更仔细,想得更加周全。
柳二郎擦掉眼角的湿润,缓缓起身向前挪动脚步。
王晏和许怀义没有理会他,却也没有阻拦他在屋子里行动,他试探着走到桌案前去看上面的文书。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名,梁老爷、何道生,他们这些撰写小报的人,还有开封府、刑部的官员。
除此之外,还有些他不认识的人。
看到这里柳二郎明白过来,王晏和许怀义在查夏家,夏家走的每一步,都像蜘蛛吐出的一根丝,最终结成一张大网,将包括夏家在内的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柳二郎尚未将眼前这些都想明白,王晏淡淡地道:“你的事还没结束。”
柳二郎浑身一凛。
王晏道:“晚些时候,会有人将你从大牢带出去,你要离开汴京,设法藏好,莫要被人抓住。”
“如果事情成了,你就能安然无恙。”
“如果事情不成,你可能会成为逃犯。”
柳二郎心一阵慌跳,他想要问王晏,还有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王晏目光冰冷,显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敢吗?”王晏道,“不敢的话,就待在这牢里,今晚夏子乔会吩咐人取你性命。”
柳二郎深吸一口气:“敢……我……事情是我弄出来的,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
王晏不再说话,立即就有狱卒来带柳二郎出去。
等到柳二郎被带出屋子,许怀义看向王晏:“其实你不用那么吓他。”他这个身心都扑在案子上的人,都能感觉到王晏对柳二郎的恶意。
俨然是在故意惩戒柳二郎。
因为那小报?柳二郎的莽撞差点害了别人?
在大名府的时候,许怀义就觉得王晏与谢娘子不一般,但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在他心里,只有与案子有关的事,他才会揪着查下去,否则……与他不相干。但基于之前的认知,许怀义不得不猜测,现在王晏这般做,是不是因为谢娘子?
王晏道:“看在他父亲的份儿上,我才会让人将他带过来见一面,否则后边的事,他都会被蒙在鼓里。”
如果柳二郎没见到王晏和许怀义,他会一直被困在恐惧之中,直到有人揭开真相。
也就是说,在王晏眼里,他这般安排已经够仁慈的了。
许怀义常常听人提及,王状元的君子之风,可是相处几次,他只感觉到王晏……心眼儿好似并不大。
……
柳家。
何道生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他的人将每扇门都守好了之后,不由地松了口气。接下来只等柳二郎在开封府做完文书,他就可以拿着钱财离开汴京。
那些钱财足够他买屋置地,再也不用靠着给人做幕僚讨生活,要怪只能怪柳会曾不顶用,这么多年只混了个秘书省着作佐郎来做,都没有得机会外放。
若是柳会曾能外放,他也能被举荐做了文吏,日子还会有个盼头。
何道生想着,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正准备再去各院看看情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屋门被踹开,下一刻柳会曾出现在他面前。
“将人拿下。”柳会曾一声令下,护院立即上前。
何道生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他疾呼道:“你莫要动我,你的家眷我让人都看护起来了,我若是出事,她们……”
何道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柳四娘扶着周氏就站在不远处。
柳会曾冷冷一笑道:“你的戏唱完了,接下来就要看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