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去行宫苑传消息的时候,刚好碰到夏侯晚派来护送司马昭的队伍。他踮着脚尖挤着脑袋看过去,正要看清楚被抬着的是什么人,却猛不防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整个脑袋恍然一阵眩晕。
等回过神来,才看清是有些时日没见的贾充。
“你还是劝劝师少爷回宛城吧,他们抬昭少爷出来前,我亲眼看到那个姓逢的给他喂了三粒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贾充无奈的说道。
“我觉得也是,这长安是不能再待了,你看我身上的伤。”邓艾说着撩开衣服,两处箭伤还没有痊愈。“我这都算轻的了,大少爷他……左眼,不一定能恢复了!”邓艾说着把头扭向一侧。
“不一定能恢复,什么意思?”贾充追问。
邓艾就把两人在葫芦谷遇险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只箭直穿大少爷左眼上方,把眼珠都给挤压出来了,幸亏当时遇到一个农家姑娘给上了草药,不然的话,左眼就不剩什么了。”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贾充追问。
“静养了两天,看他自己的造化,左眼肯定是看不见东西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回各自的岗位去了,在司马家做事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偃旗息鼓的态势!邓艾心里的那股冲劲,也被司马师一再劝诫,劝得如今像个脾气温顺的儒生。
也可能是霸娘的死,让这个汉子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深沉。
曹真收到消息,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反而是对司马师两人被暗杀的事情更感兴趣。他让孙礼把邓艾带上大堂,邓艾把当天的经历又讲一遍,还把箭伤也做了展示,曹真捋着胡须思索了一番,“若真把事情做到这么绝,未免太不把司马家放在眼里了。”
“我等下去一定详查,给司马师和邓艾一个公道。”孙礼接上话茬,转身对邓艾说道:“告诉你家少爷,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他受的委屈,大司马都知道了。”
邓艾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在孙礼的相送下走出行宫苑。“孙参军,我家大少爷觉得是前段时间猜疑董舒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这才招来暗害,但我刚刚听大司马的意思,是我们猜测的不对吗?”
“董舒!你们倒是高看他了,他接连被间军司和长安府抓走,那还有心思暗害你们。你们俩来长安这么久,与其他人结过仇吗?比如天水一带与水神教有冲突的势力。”孙礼整理着袖子,有意无意地随口问道。
“水神教向来敌首众多,可就算是有矛盾也不至于暗害我和少爷啊……”
“行啦行啦,先做事吧!你们俩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就让短刀营派人守护你们的安全。你告诉司马师,赶紧把董舒运出去!”孙礼说着把一个包裹放在邓艾手中,催促他赶紧上路。
这天黄昏时分,郝昭带着一队人马停在理堂门前,司马师也坐在小车上,被邓艾推着穿过长安大道,来到理堂门前。
之所以如此招摇过市,一是为掩盖偷运董舒,二是孙礼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夏侯晚!夏侯晚能对司马昭动手,自然也能对司马师动手,况且前些日子他亲自来提醒司马师不要卷入长安的事情中,司马师没有顺遂他的心愿,或许这一次暗杀就是夏侯晚的手段也不可知。
但这一次暗杀给司马师提了个醒,长安地处偏远,这里的斗争是真的会死人的。于是司马师将计就计,招摇过市的宣告司马家即将退出长安的事情。
一口棺材,三十架马车,随行百余人,队伍走到南城门,夏侯晚带着逢乐官正等在门口。
“听到司马领事要带队回河内的消息,大哥特让我来迎送一程,略表心思。”夏侯晚主动下马,迎在司马师面前。
“有劳州牧大人惦记,吾家兄长在此停灵多日,只是为了等小弟司马昭一同回去。但如今将要满月,司马昭的事情也没定论,只好分作两路另行他事。”司马师在邓艾的搀扶下站起身,同夏侯晚客套道。
“司马别驾在长安经营三年,这一份家业搬迁,确实也够折腾人的。”夏侯晚看了一眼车队,阴阳怪气的调侃司马昭在长安敛财。
“长安司马府并没有这么多东西,是曹长史家里遗落了一些,托我们一并运回邺城。”司马师看着夏侯晚的神色,忙解释了一句。
夏侯晚笑着摆摆手,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走到一旁让开道路。
队伍一直走到溱水码头,詹水兴和董舒早已等在那里,只等带着大司马特批手令的司马师把财物运出长安,渔队就顺溱水往西南方向赶去。
下弦月挂在高空,天色水色混淆在成一团,一艘画舫引着几十只大大小小的渔船行驶在平静的水面上。
詹水兴端着一只琉璃盏站在船头,目光深沉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天水,心里感慨万千。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可以跟生活十年之久的长安告别了,水神宫所有的财物也随着船队运出来了。
船队走到贾充第一次遇见逢乐官的地方,司马师忽见那山崖上有一团亮光,亮光照着背山显出左右围合环抱之势,他当即叫停画舫,让人把司马虚怀的棺椁葬于此地。
往南又走出五十里水路,船队开进一条宽阔的水面,这是始于秦岭西南山脉的一条河道,往南连接汉江,船队一旦进入汉江,就等于到了汉中诸葛孔明的地界。
詹水兴带着詹准也,詹素也和司马师一行人就在这里与船老大和董舒告别。这一路上詹水兴把司马师看得很紧,不让他跟董舒有任何接触,他信誓旦旦的告诉司马师:“荀先生,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可他哪里知道,司马师费那么大的周章就是想为弟弟司马昭洗脱冤屈,他想让董舒给他说句实话,到底是谁设计陷害司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