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们回家。”
宫灯洒下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金尘,落在顾荣眼里,好似雨落万物生的温柔和生机。
再没有比我们回家更让人悸动眷恋的字眼了。
我们。
回家。
顾荣的眉眼柔和的不像话。
“谢如珩。”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认识你,真真是人生之幸。
谢灼“这是娘子的诉衷情吐心迹之语吗?”
顾荣坦坦荡荡“自然。”
……
慈宁宫。
太后拨动着掌心的佛珠串,眉眼微垂,若非烛火映射,眸光细细碎碎,怕是无人能察觉她悄无声息的落了泪。
“灼儿走了?”
许久,太后抑住哽咽,佯装平静,轻声问道。
老嬷嬷躬身垂首,细声回禀“启禀太后,小侯爷听闻凤驾就寝,特于殿外行跪拜大礼请安,这才起身踏月而归。”
说到此,老嬷嬷稍顿了顿,斟酌须臾,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依老奴愚见,小侯爷对您依旧恭敬孝顺的紧,无一丝一毫的忤逆之意。”
“太后娘娘,您当真不见见小侯爷吗?”
太后觑了老嬷嬷一眼,拨动佛珠串的手一停,低声呢喃“他秉性良善,是非分明,从不是奸恶凉薄之辈,更不会随随便便迁怒于人,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教养。”
“哀家明白。”
只是,她确确实实不知该如何面对。
愧疚、心虚、惭愧、迁怒,就像是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一起,交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网,日复一日的收紧,缚的她喘不过气,也难以自救自赎。
贞隆帝再不堪,也是她血脉相连的儿子。
怨不得人,却也做不到笑脸相迎。
人的心思、情感,本就复杂的难以言说。
“太后娘娘……”
老嬷嬷似是不死心般,想再劝说一番。
“不必说了。”太后阖上双目,不再言语,继续转动着掌心的佛珠串。
越转越快,内心不复平静。
不,确切的说,她已经不想走出那张网了。
逃避,直至生命终结。
每一日的痛苦,都是在赎罪。
赎罪之余,祈祷她的永昭福寿平安,长乐无极。
祈祷大乾的江山万代千秋,社稷绵延久长。
祈祷她的外孙能不忘初心,做个有悲悯仁爱之心的明君。
大乾的皇室,对不住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
静檀院。
窗外更漏声起。
红烛淌泪,烛芯“噼啪“爆出个灯花。
不知怎的,顾荣蓦地想起了洞房花烛夜。
“娘子。”
谢灼和顾荣眼神相触,直白而滚烫,交握的掌心沁出潮意,帷幔缓缓垂落。
顾荣失神的想着,是得携手揽腕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
毕竟,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呢。
“娘子,回神。”
眸燃篝火,鸳鸯锦被起伏。
光露斑驳间,尽是世间旖旎。
院外。
宴寻设宴,给丞晟接风洗尘,一道相邀了青棠。
在丞晟口中,青棠知悉了北境一役的凶险,以及赴北疆伊始,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刺杀。
原来,谢小侯爷轻描淡写的叙述下隐藏着如此跌宕的明潮暗涌。
不行,得寻个空闲去佛宁寺走一趟,替小姐和小侯爷拜拜,再添些香火钱。
小姐不能当寡妇。
在青棠神游天外之际,宴寻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气熏染下,面颊一片坨红之色。
旋即放下酒盏,轻拍着丞晟的肩膀“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的冠玉月貌留瑕。”
丞晟白了宴寻一眼,意味深长的打趣道“阿婆近来没有催你相看亲事吗?”
宴寻的神情顿时变得幽怨。
“丞晟,我把你揣心里,你却戳我肺管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婆想为你相看高门贵女吗?”丞晟对宴寻的幽怨视而不见,继续问道。
一旦小侯爷掌权,宴寻一跃而上,摇身一变成朝中新贵。若是阿婆有意替宴寻定门第高的妻室,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依他之见,宴寻怕是有于无声处听惊雷般不自知的情意。
宴寻眉头微微蹙了蹙,一连斟了数盏酒饮下,没好气道“祖母倒也没想着让我攀高枝儿。”
丞晟手指微屈,缓缓敲击着桌沿,淡声道“婚嫁之事门第高低倒也不是最紧要的,终归还是要看心意相通,你情我愿,否则如何相濡以沫,携手白头。”
“青棠,你说呢?”丞晟话锋一转,蓦地望向青棠。
青棠茫然,目露疑惑。
丞晟不慌不忙,状似无意般笑着问道“方才,我与宴寻谈论婚嫁之事,到底是门当户对重要些,还是两心相许重要些。”
“不知青棠姑娘是何见解?”
今夜的风月算不得温和皎洁,但胜在喜庆,未必不是好时机。
青棠蹙眉,思索须臾,斟酌着开口“人各有志,各有所求,求仁得仁,最重要。”
这是青棠在自家小姐身上学到的。
“求仁得仁,得仁只念仁,便可如愿以偿,一生欢喜。”
不善变。
不贪心。
不美化没有选择、没有得到的。
丞晟微微一怔。
往昔,青棠的存在犹如主母的影子,留给他的印象单薄又苍白。
忠心。
天生神力。
然,方才怀着试探性的一问,却又让他窥见了另一面。
大智若愚。
看似乏善可陈的的冰面下,藏着瑰丽多彩的世界。
青棠,委实算得上句聪慧好学。
丞晟不着痕迹觑了宴寻一眼,敛起翻涌的唏嘘,继续看向青棠“那,青棠姑娘心中,门当户对和两心相许孰轻孰重?”
“不曾思量过。”青棠抿抿嘴唇,老老实实道。
是真的不曾思量过。
以前,她只想着,要和小姐、小公子一起活下来。
“我没有婚嫁之意。”
一语毕,如重剑落地,斩断了破土而出,却尚未蔓延开来的无限可能。
“我此生唯有一愿。”
“我想陪着小姐。”
什么婚嫁相夫教子,所遇非人,极易死的不明不白、尸骨无存。
丞晟幽幽的叹了口气。
好吧,今夜的风月也算不得喜庆。
青棠并未在接风宴上久留,端起酒盏,朝着丞晟说了些吉祥话,饮下后,便欲起身离开。
“宴寻,夜深月黑,你提灯送送青棠姑娘。”
“我在此等你,不醉不归。”
宴寻没有拒绝,拎着素月色的灯笼,侧身看向青棠“我送你回静檀院。”
青棠:总觉气氛有些莫名奇怪,让她心底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