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眨眨眼“琴书,我再多说一句。”
“人怎么可以争气成大姑娘这样。”
不仅仅是绝处逢生,而是在漫漫死气里种出了烂漫春光。
颇有些化腐朽为神奇的意味。
琴书没有反驳,感慨万千“是啊,人怎么可以争气成这样。”
顾大姑娘,坚韧而强大。
她说的不是顾大姑娘的权势、地位,而是顾大姑娘的心。
那颗心,才是顾大姑娘行至今日的根源。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真好。
她由衷的替顾大姑娘感到欢喜。
当然,也替自己的折枝的坦途前程而开心。
其实,于大姑娘而言,她和折枝,如食之无味的鸡肋,可有可无。
然,大姑娘还是悲悯的指了条明路。
似大姑娘这般的人,一定要长命百岁,万事顺遂。
她会日日夜夜替大姑娘祈祷。
不知怎的,琴书蓦地想起了在流放地自尽身亡的顾平徵。
身在福中不知福,偏生要作妖,纵容外室谋死明媒正娶的发妻,又搓磨苛责亲生女儿。
活该!
琴书暗啐了一口。
“大掌柜,绣娘们又送来些新的绣样,您来瞧瞧。”
“来了,来了。”
琴书和折枝,已经是绣庄独当一面的掌柜了。
各花各有各花香,各山各水各有灵。
那厢。
宫门外。
又是送别日。
只不过,这一次是李德安在送别李福盛。
天边,春光明媚,不再是阴沉晦暗,冷雨夹雪。
四目相对间,不见愁绪担忧,而是舒展轻快。
李福盛垂眸看着李德安,温声道“德安,你当真决定不随干爹一起离宫,过风平浪静的安稳日子?”
他以为,他看不到新一年的杏雨梨云万紫千红。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宫荣养的机会。
但,永昭长公主登基后,便大手一挥赐了他一座三进的大宅院,仆从护院一应俱全。
在惊涛骇浪、尔虞我诈里提心吊胆了大半辈子,终于有机会悠闲自在的赏出春花秋月。
躺在摇椅上,在竹林里,纳凉听蝉鸣。
过去那些年,他想都不敢想。
孰料,无心插柳柳成荫,为大义,为堂堂正正做次人,宁舍命,却阴差阳错得了善终。
事到如今,他越发的相信,老天爷公平的很。
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
为众人抱薪者,不会冻毙于风雪。
生而为人,还是要多做善事。
“干爹,儿子的选择不曾有变。”李德安不假思索“儿子始终觉得,自己的归宿是深深宫城。”
“干爹放心,太子殿下不是贞隆帝。”
“儿子不当值时,就禀了太子殿下,出宫看望干爹。”
李福盛看了李德安良久,终是松口了“也罢。”
“太子殿下不是贞隆帝,看在往日情面上,会善待你的。”
李德安轻扬下巴,搞怪道“那是。”
“德安。”李福盛不放心的叮嘱着“莫要将太子殿下的仁善视作纵容,既奉太子殿下为主,就万不能三心二意,如那墙头草般左右摇摆。”
“可以不事事周全,聪慧过人,但必须得忠心。”
李德安颔首“干爹,儿子省得的。”
随口,李德安把李福盛扶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向前,李德安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上扬“今天可真暖和,阳光可真好。”
他的干爹,全身而退了。
他何尝不知,当初干爹送他离京远赴北疆,是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干爹将生死置之度外,换他生。
还好,他和干爹都活着。
阳光暖和和的,熏的他眼眶湿润润的,有些想流泪。
……
留县。
本是暂代留县县丞,发光发热的顾二爷,在事必躬亲为民解忧的日子里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毕竟,顾二爷纨绔半生,衣食无忧,什么吃喝玩乐、金银珍宝都无法轻易让其动容。
一来二去,有了顾青天的美名。
留县百姓,爱戴非常。
甚至,有百姓自发在请愿书上按手印上禀朝堂,挽留顾二爷。
顾二爷,真真正正的揣着吏部下达的告身走马上任,摇身一变成了留县的县令。
府上的十二时辰、二十四节气,与顾二爷一道留在留县。
顾二爷豁达通透,一如往昔。
那些妾室们,得以继续走出内宅,最想做之事。
最擅唱戏的惊蛰,用积攒下的积蓄组建了戏班子,一边唱着亘古流传的戏文,一边借鉴时事推陈出新,凡出新戏,十分叫座。
祖上三代都开明器铺子的阿巳,看似瘦弱,实则胆大的很,在征得顾二爷的同意后,拜入留县唯一的老仵作门下,成了女仵作,为死者发声。
旁的人,亦是千姿百态,各自成就。
……
永宁侯府。
裴余时神情幽怨。
他特地熏了清玉公主最爱的香,换上按照清玉公主近来最喜爱的话本子里的清冷仙君模样定制的装束,甚至就连眉心的祥云纹都与话本子里描述的分毫不差。
他已经在清玉公主眼前转悠了一刻钟了。
但,清玉公主却无动于衷。
真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但,来都来了,绝不能半途而废,铩羽而归。
清玉公主没有察觉,他提醒提醒便是。
大丈夫,理应心胸宽广。
“公主。”
裴余时习惯性的坐在脚踏上,仰头望着清玉公主,眨巴着格外清澈的眼睛,满脸期待道“公主有没有发现我今天特别俊?”
清玉公主捻着帕子,轻遮嘴角,掩出忍俊不禁的笑意,轻咳一声,故作不解道“余时怎地把衣袍上的祥云纹画在了额间?”
裴余时:这是重点吗?
“公主不觉得这个纹样很眼熟吗?”
裴余时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戳着额间,不死心问道。
“呀!”清玉公主惊呼一声“是有些眼熟呢。”
“像……”
在裴余时期待的眼神下,清玉公主使坏道“像本宫前些时日送给婆母的那匹云锦。”
裴余时闻言,眼底的光灭了,垂头丧气。
定是他的祥云纹画的不够传神,定是这身仙气飘飘的锦袍做的不够精致。
清玉公主眉眼弯弯“清冷仙君可不会像余时这般温声细语。”
“所以,余时比话本子上的清冷仙君更好。”
裴余时满血复活,眼睛亮晶晶的“公主,我这么好,你就不要把我推给别人了,不要给我纳妾了,好不好?”
“为何?”清玉公主蹙眉道“你知道的,我身体受损,子嗣无望。”
裴余时嘟嘟囔囔“我在酒楼听曲儿时,听酒楼的东家讲了桩家事。”
“酒楼的东家说,他的母亲年轻时顾忌贤惠大度的名声,替其父纳了好几门妾室、通房。”
“他亲眼瞧着他的母亲时常默默垂泪,久而久之,郁结于心,身子骨儿越发孱弱。”
“后来,大病了一场,生死关走了一回,熬过来后,就向他的父亲提了和离,带着嫁妆置宅另居。”
“和离后,他父亲才悔不当初,日日酗酒,日子过的穷困潦倒,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公主,有没有子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跟着公主过好日子呀。”
“反正裴氏旁枝繁杂,挑挑选选过继,记在你我名下,便算你我的子嗣。”
“公主意下如何?”
清玉公主眉心微动。
酒楼的东家?
哪有如此多嘴的东家。
有的不过是有心人罢了。
“那便先由着你。”
“何时改主意了,合适告知于本宫。”
“婆母那里……”
裴余时拍着胸脯,忙不迭道“公主放心,我去说服母亲。”
天大地大,他的好日子最大。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他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