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眼见众将官诸多疑虑,却已经不愿再耗费心神,又转向吴岭:“吴将军,你可有什么意见?”
吴岭面上没有半分变化,一如既往:“末将一切听从奕王殿下命令。”
周敞满意点点头,然后一挥手就打发诸人:“诸位将军若无旁的意见,就散了吧。”
众将不满,但碍于奕王身份和威势只好互相交换眼色然后退下。
“吴将军……”周敞则又叫住正要跟着退出的吴岭,“你留下来,本王还另有任务交代于你。”
“是。”吴岭停在了原地,躬身等候。
待众人都退出去,只留周敞、高远和吴岭三人。
周敞这才缓缓开口:“吴将军啊,从前你跟显王兄也来过稷州吧,算起来众将之中,你应该算是较为熟悉这一带地形的,是吧?”
“是,末将尚算熟悉。”吴岭中规中矩回答。
“那么,凤鸣山在哪里你知道吗?”周敞面无波澜地继续问。
“是,从这里往西,快马一个多时辰大概就能达到凤鸣山脚下。”吴岭面上更加平静,一点儿不好奇为什么奕王突然问起凤鸣山。
周敞也控制着平常语气:“很好,本王明日有事情要去一趟凤鸣山,既然你认识路,便由你给本王带路吧。”
吴岭始终略躬着低头,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也没了平日谄媚讨好的神态:“是,但凭奕王殿下吩咐。”
“你不问本王要去做什么?”对方实在太淡定,周敞反而忍不住。
吴岭恭敬躬身:“末将能留在殿下身边效力已是莫大的荣幸,无论殿下吩咐什么,末将必当赴汤蹈火。”
“好、好……这正是本王找你的原因。”周敞拊掌,赞赏又信任的目光望向吴岭,“实不相瞒,本王今日接到了绑架勒索信,有人绑架了本王的王妃,要本王明日亲自去凤鸣山赎人。”
吴岭终于惊讶:“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场仗早打一天晚打一天有什么打紧,蜃国必败是已成定局的事。因此本王决定先去赎人,再去打仗。”周敞颇为自信地道。
吴岭跟着点头:“是,我军必胜,不差在这一日两日,倒是王妃安危迫在眉睫。”
“不过……”周敞语气中又带上些许商量,“吴将军啊……这件事情可不能让除了我们三人之外的第四人知情呐。咱们天不亮就得出发,本王还要带上些护卫,却不方便大张旗鼓,虽然显王兄的旧部将大多已经回了锦都,但你在军中这么多年,也该有自己的弟兄吧,能不能偷偷调出来一些?”
吴岭没有多少犹豫,只略微思考了一下:“殿下想用多少人?”
“赎人嘛,也不是打仗,主要是为了护卫路上安全,你能暗中调出多少人?”周敞也不知道需要多少人,又补充,“当然,这一趟是私事,无论多少人都不会让弟兄们白跑的,只要护卫前去,顺利归来,自然人人都有赏。”
吴岭咬了咬下嘴唇,心中计算:“二百人,殿下以为可够?”
周敞貌似不大满意:“这等蛮荒之地,二百人未免少了些……”
吴岭咬咬牙:“末将最多能凑出三百人。奕王殿下,依末将之见,若要人不知,调动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啊。刚才的情形您也瞧见了,因为临时改变出兵日期,他们可都不大赞同呐。”
“你说的有理,那就凑上四百人吧。”周敞不由分说又加上一百人,“赎人这种事情,本王没做过,人多些,还是稳妥。”
吴岭面色为难,却也没为难多久,也就答应:“好,末将尽力而为,为殿下凑出四百精锐,护卫殿下安全。”
“甚好,那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准备,一切可都拜托吴将军了。”周敞在座位上抱拳,“为求低调,咱们天不亮就要出发,本王为免被旁人看到,要躲在马车里不便暴露。吴将军率领人马在前带路,高远随应,快马加鞭赶赴凤鸣山。”
“是,末将这就去办。”吴岭毫不犹豫满口答应。
周敞心中不禁暗忖,吴岭竟然还能不声不响就调动四百精锐?
刚才可是把人数说少了?
蒋孟的大军,出发的时候集结的是十万军队。
这两年连番打下来,实际还能打能动的已经不足七成,算起来勉强六、七万人,比起四百人似乎多了不少。但若说,七万人中混着四百、甚至更多异心之人,那就另当别论。
“好,先多谢吴将军辛苦,卯时出发,巳时之前务必赶到凤鸣山。”周敞微笑着又强调一遍。
吴岭退下之后,周敞才问高远:“你看他是不是内鬼?”
“至少旁人的反应都更正常些,至于他……”高远略一思索,“平日话多又好谄媚之人,突然之间什么都不问也不惊讶,实属反常。”
“不管是不是他,从今晚开始就派人跟着他,明日山路也一直盯紧,咱们可全靠他了。”周敞下了个决心。
“是……”高远应下但另有犹豫,“只是属下担心,明日王爷……”
周敞拿定主意就抬手阻止:“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咱们就只能赌一把。”
高远也就不再做声。
之后两人也各自分开准备。
再晚些时候,临出发之前,周敞又去瞧上一眼钟与。
钟与不知是昏迷还是睡过去,始终未醒。
景姑姑和瘦猴都守在床边,二人因为劳累也都未被吵醒。
景姑姑一番梳洗之后,大半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月光下人瘦了一大圈,脸上缺了遮挡面容的帷帽或者纱巾,却也不觉那些杀伤的伤疤有多狰狞。
周敞默默望着面前三个熟睡的人,心生感叹。
没有想到,奕王府的人再次凑了个整齐,竟然是在越北的军营里。
真是世事无常,沉浮难料。
默默陪了一会儿,周敞从钟与的营帐出来。
天光未明,满天星斗颗颗闪烁,越是接近拂晓的黑夜越是浓郁。
周敞回到自己的营帐,漆黑一片也不打算点灯。
黎明前的夜是最静的,帐外时不时传来枭鸟虫鸣之声,借着投进来的月光,周敞和衣躺在床上,将玉佩按在胸口,默默祈祷。
从得知元亓被绑架之后,她和奕王风铭的心都是一样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她来。
只有在这样的无人寂静时刻,周敞才能与奕王一起肆无忌惮地想一想元亓。
难怪这段时间全无元亓的消息。
元亓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听说元亓的消息又是什么时候?
周敞已经记不清,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又似乎很快,让人思绪混乱。
上一次伍宏来送物资,至少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的伍宏应该还不知元亓被绑架的消息。
还有这块合抱连枝玉佩,原本象征着昭后与冉帝夫妻忠贞不渝的深厚夫妻之情,什么宝藏?什么钥匙?
还有柳娥,她该是跟着元亓一起被绑架过去的,没有想到无辜受到牵连。
高远表面上平静,但谁又能体会内心里的那种惊涛骇浪呢?
那样的痛,不仅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还将是余生漫长而细碎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