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锋之摸出了一张洁白的手帕,很认真的将剑上的血擦干净,然后转头向站在身边的唐云裳很是抱歉的说道:“连累了你,没有料到出现了这么多的意外。你曾经问过我多次,我想在临死之前还是应该告诉你,你真的很好,可我真的……不能娶你。所以,我只有对你说一声抱歉,如果真有来世,那么……我们来世再见。”
武锋之挥剑,却没有挥动手中的剑。
他抬头向皇城的城墙望去,心里却不明白自己不答,自己想死,为何不让自己去死。
他看见了承天皇帝的眼睛,便明白了自己为何此刻未死。
他惨然一笑,才知道自己不会如此简单的死。
唐云裳也是一笑,这一笑有些凄苦,也有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欢喜。
凄苦于这一世不能做夫妻,无奈于武锋之想死都死不成,欢喜的是他答应自己如果有来世,便再见。
于是她在一笑中出了一剑,一把袖剑。
这袖剑在离开溯风卫的时候就藏在她的袖子里,就等着这一刻。
既然来世可以再见,那就一起期待来世吧。
袖剑自武锋之的后背而入,入一寸却止,再也无法入半分。
有血染红了武锋之的后背,唐云裳又是一笑,便是苦笑。
“看来,就连来世再见,似乎也没有机会了。这便是命吗?这就是苦命吗?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在奈何桥头等你。”
唐云裳抽出了袖剑,便向自己的胸口刺去,又入半分,又见鲜血染红了衣裳,袖剑又止。
“我们是不是还是有缘分的?你看,你想死死不了,我想死也死不了,不知道我那父亲想我们怎么去死。这样也好,如能同行,就更好。”
武锋之在细雨中前行,向皇城走去,走入了皇城里。
唐云裳随之而行,似乎丝毫没有担心即将到来的命运,她真的很欢喜。
武锋之和唐云裳走入了皇城的城门,走到了城墙之上,站在了承天皇帝的面前。
承天皇帝自始至终没有看唐云裳一眼,他一直看着武锋之,看了很久,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有细雨落在了他的眉上,也落在了他的眼睑上,便有些模糊,似乎看不清楚。
“朕……无数次对自己说,这天下谁都可能反朕,唯疯子不会,但这天下偏偏就是你反了朕。不要提唐霸道那个没用的东西,没有你的支持,他根本没那本事,也没那胆敢反朕。他是朕的儿子,他以为他很霸道,却不知道他埋在心底的软弱。他用他表现给世人的霸道来掩盖他内心的软弱,所以在最后的时刻他才会独自逃跑。”
“你是巫族收养的孤儿,你是朕一手培养起来的大将军。朕甚至为了给你铺路,不惜得罪了赵太保。上将军印就在朕的手里,朕指望着再过两年就交给你,朕希望你如四方天将那般,在碣石协定到期之后,统领百万大军入祈水原,或者是落日原。去与妖或者魔一战,而成就你与朕的一世威名。”
“朕一直以你为佩剑,一直想把你磨成最锋利的剑。但朕现在才明白,朕不是一个好的铁匠,朕将你的锋……开早了。朕很想你死,你肯定得死,但你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朕,这是为何?”
武锋之忽然笑了起来,他脸上的那一道异常显眼的伤疤便皱起了两个坎。
他转头向皇城里面望了望,又扭头向靠山渊那边看了看,脸上的那抹笑容却瞬间消失,他看见了靠山渊的上空有一道东风吹起,那东风中有一把燃烧的长刀正乘东风而下。
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便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
细雨早已湿了他的衣裳,此刻又湿了他的脸,他却浑然不知,只是此心冰冷。
“这就是天意。”
他向天而说,似乎在问,似乎在向天认命。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他看着承天皇帝缓缓的说道:“我确实想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剑,只是……唐霸道……是我的儿子,而不是你的儿子。”
承天皇帝大惊,连退两步,豁然怒道:“放肆!就算唐霸道死了也是我的儿子!”
他伸出手来,指着武锋之怒骂道:“你这个奴才,你就要死了还要往朕身上泼一盆脏水?你这个狗东西,不,你这个连狗都不如的东西,来人啦,将这狗都不如的东西给我拖下去,杀千刀!”
武锋之看着暴怒的承天皇帝笑得愈发大声:“李皇后是水月洞洞主的女儿,她肩负着水月洞的使命来到了太师府,改姓李。我是水月洞洞主收养的孤儿,你可曾记得你娶李皇后的那一年,李皇后离开上京两个月,说是去巫山观云雾。便在那时,就有了唐霸道,不,应该是武霸道。”
“李皇后对你没有什么感情,你后来明明知道她是巫,却依然封她为后。我不知道应该说你蠢呢,还是应该说你精虫上脑。唐霸道提前两个月出生,接生婆对你说是早产,其实哪里是早产。我的儿子想要杀入上京来当皇帝,你说我这个做老子的是不是应该帮他?可笑的是你啊,我的皇帝陛下,戴了几十年绿帽子却不自知。我就算死了,想来也比你活着更快乐一些。”
唐云裳早已惊呆,她才明白武锋之为何从来未曾给她一个说法。她也才明白自己真的很傻很天真,居然一厢情愿的去爱,还爱了一个……与母后有*的男人!
便有两行清泪留下,落地无声,不知是悔、还是狠……
承天皇帝怒目而视,他的声音无比低沉的说道:“我会让你后悔做人,我会查清楚一切,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会让你们一家三口想死都难。”
“拖下去,刮千刀而不能让他死了。抓捕李皇后,抓捕唐霸道,朕,亲自审问。”
……
……
东风吹,便如有战鼓擂。
东风吹起了细雨,吹燃了一把刀。
这就是以火之微粒而成的符刀,听一曲东风破而来,仿若一条火龙,燃烧着这东风细雨,散发着西门映雪的滔天杀意,向唐霸道迎面劈来。
就在唐霸道的头顶,忽然有朵朵梨花飘来,点点白色的梨花就飘在空中,仿佛在细雨里沐浴。
细雨湿了花瓣,也湿了花蕊,濛濛细雨汇聚成了一滴滴的雨滴,雨滴自花瓣、自花蕊而滴落,就成了剑。
细雨忽然变大,成了大雨,再成暴雨,暴雨击打着梨花,梨花片片飘零,在暴雨中绽放出最后一抹生命的色彩,就在空中渐渐淡去,无影无迹。
一股磅礴的杀气顿时将唐霸道笼罩其中,这是梨花泪和这场暴雨而成的势,剑势。
梨花滴落的每一滴雨都是剑,这场暴雨更是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都是剑。
唐霸道豁然凝眉,方天画戟回到了他的手中,在身边狂舞,便舞成了一个穹,一个透明的穹。又像一座坟,唐霸道就在坟里,铺天盖地的剑便杀在了坟上。
唐霸道没有看天上的无穷剑,也没有看天边气势还在暴涨的艳红刀,他死死的看着地上,就在这座坟里,有许多的绿油油的草。
他看见这座坟里的草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更茂盛一些,也更绿一些,最主要的是,这些草上面的水珠很大,还很亮,仿佛一颗颗的水晶球。
一颗水晶球忽然裂开,一剑便到了他的胸口。
他一戟劈开了这把剑,然后便看见无数的水晶球破开,他的胸口一尺之地便出现了无数把剑。
他豁然而退,方天画戟大放光芒,居然是猩红的光芒。
“叮叮当当……”
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传来,方天画戟和他胸前一尺的剑撞击在了一起,便有无数的水滴落在地上。
他已经退到了坟的最边缘,再退……就退出了这座坟,而坟外依然是滔天剑雨,仿佛无休无止。
他没有注意到这座坟里还有两颗石头,石头只有拳头大小,在这靠山渊的四周有很多这样的石头,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一脚踩在了一颗石头上,一剑自他脚心穿入,从他的膝盖处穿出。
他大叫,疯狂的大叫,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因为战斗至今自己居然只有防,而未曾攻,甚至就连防,似乎也没有办法防住西门映雪无处不在的符意。
他跳了起来,他决定跳到空中去将这剑雨斩落,然后将西门映雪斩落。
他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他低头看去,便看见自己的一只腿正在掉落下去。
他狂怒,他从坟墓中冲天而起,他的双眼有两把火焰长枪向西门映雪凶狠的杀去,他高高的举起了方天画戟,方天画戟散发着如烈日般耀眼的光芒,然后他掷出了方天画戟。
他没有再看,这是他最强的两招,如果还是杀不死西门映雪,那就……罢了。
他向地上落去,才看见有血像水一样急促的滴落在了草地里,居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于是地上的雨水变红,地上的绿草,也变红。
血水流了一地,便红了一地,他一只脚站在地上,断腿处依然有血滴落,依然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仿佛催命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