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红叶依然站在雨里,有些忧心的望着靠山渊方向,喃喃的说道:“小院长大人,不会有什么闪失吧?他虽然褪去了往日的……无耻的风采,他现在虽然更像一把开锋的剑,可他毕竟才天阶中境。唐霸道已入天阶上境多年,甚至就快破了圣阶。唐霸道是圣阶以下第一人,而小院长大人……还不是个人,是不是太冲动了一些?”
唐光明淡然一笑道:“这样很好,我听说过他来上京所做的一些轻狂的事,他现在不是轻狂,也不是冲动,他是在走向成熟。昔日向上京所有少年宣战,今日向圣阶以下第一人开刀,这种事儿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杀剑白起干过。白起以杀而入神道,白起当年杀了那么多比他境界高的强者,当然也受了很多伤,但这便是自信。对手中之剑的信任,对自己的信任。白起永远相信能战胜每一个敌人,他就真的战胜了。西门小院长自信能够杀唐霸道而祭刀,他自然也能如愿。信心比黄金还要重要,建立起信心,便才能够建立起威信,才能不动而如出鞘的剑,所以你务须担心,小院长大人……真的很了不起。”
上官红叶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唐光明老大人会不会太高看西门小院长?
这么多年的历史上只有一个白起,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好运,好命。
夜寒蝉有些颓废的坐在细雨里,他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法海说道:“二师兄,回禅院后我想应该向师傅辞行了,我要回汴梁,当皇帝去。”
法海愣了一下,却笑了起来,脸上堆起了两堆肉。
“如此说来,以后去汴梁,就可以去皇宫里吃御膳了?”
夜寒蝉瞪了法海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去年你到上京,西门映雪才破地阶下境。这才多久?他已经是天阶中境!他已经可以以天阶中境的实力去斩杀圣阶以下第一人了!在来上京的路上我就说过他真的很天才,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天才。我苦修十五年才破天阶下境,而你呢?你已经在天阶中境停留了十年了知不知道?吃,就知道吃,你属猪的啊?”
法海有些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笑,在夜寒蝉的对面坐下,然后说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西门小院长未学符而知符,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天生就是玩符道的料。符道是什么道?师傅曾经说过,符道乃是入了神道之后才能修习的道。他啥都没学偏偏就会了符道,你怎么去比?我怎么去比?这根本不能比。”
“人比人就气死人,你为什么要去比呢?就算要比,你和我比不是很好吗?师傅说走在正确的路上,然后做正确的事情,便是正道,终能证道!你看看唐霸道,他就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偏偏还做了很多错误的事情,那自然就是邪门歪道,最终就是死道。你是五大天王之一,你很勤奋,你同样会走入神道,或许晚一些,但最终依然同归。禅院荷塘里的荷花你可观察过?那些荷花有的开的早一些,有的开的晚一些,最终却在同一季节里凋零,然后再生。再生之际开的晚一些的那些花或许就会开得早一些,而开的早一些的那些花或许又会开的晚一些。无论早与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盛开的时候都一样的灿烂美丽。师兄虽然吃的像猪一样,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猪的福气。”
夜寒蝉呆呆的看着二师兄,看着那一双因为太胖而显得太小的眼睛,忽然觉得二师兄这不就是大智若愚嘛。
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就是了,二师兄虽然还在天阶中境,可他已经深得禅意,他很空,将一切看得很空,就是透。既然看得空,悟得透,那么要破天阶上境甚至入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我错了,二师兄果然是二师兄。我不会放弃修炼,但还是要和师傅商量一下,是不是应该回汴梁去当皇帝了。路有万千条,我以红尘万般事而炼佛心,而修佛性,或许可以走得更快一些。”
……
……
西门映雪看着那两杆火龙般的长枪,和天空中悲愤而来,带着唐霸道极致杀气的猩红一戟,随手丢出了一幅画,一幅万物生。
他只出了一幅万物生,他就没有再看这两杆惨烈长枪,这破空一戟。
他看向了唐霸道,唐霸道一只脚独立在那坟里,脸色苍白如雪,眼里满是恐惧,却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一股磅礴的生机在靠山渊上升起,一片仿佛无边的林木在这靠山渊上出现,就在这和风细雨中生长,然后成了林,成了茂盛的森林。
森林的边缘有一条道,一条黄沙古道。
这条古道似乎横穿整个靠山渊,有细雨落在黄沙古道上,就少了几缕沙尘,却多了一道古意。
古道的旁边有一处栅栏,栅栏是用竹子做的,竹子是暗黄色的,就和古道上的黄沙的颜色差不多,看上去也有一些古旧。
栅栏的里面,森林的外面,有一栋小木屋子,小木屋子的门开着,屋顶上居然见袅袅炊烟。
唐霸道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哪里是一幅画,这分明就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他看见西门映雪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看见那头青牛从屋子后面走了过来,他看见西门映雪就在那屋子前面坐了下来,然后他看见西门映雪拿出了一张画板,又拿出了一支笔,然后摸出了一方砚台来。
西门映雪招了招手,就见唐霸道的断腿处有一汩汩的血又流了出来,没有流在地上,却飞去了空中,然后注入了那方砚台里。
他真的取了一砚的血,他真的要画一幅画,以唐霸道之血而作画。
两杆燃烧的枪杀到了古道的边上,古道上有黄沙起,起而漫天,仿佛有狂风刮过。
古道黄沙一起,两枪便不能再进一寸。
黄沙将火焰之枪包裹,火焰便灭,两杆龙枪在黄沙中发出了一道不甘的悲鸣声,便伧然坠地,就落在古道的边缘,直到坠落,依然未能入古道一寸之地。
方天画戟上有万丈光芒,它已经纳尽天地之势,它已经饱含无穷怒火,它自空中而来,仿佛一颗灿烂的流星,在小雨中坠落。
在遥远巫山的最外围有一座峰,它的名字叫水月峰,它是巫山十三洞水月洞的主峰。
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就站在水月峰的顶上,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威严的老者,她和老者都望着上京的方向。
“父亲,此事终究还是败了,败得太惨,不但我的丈夫要死了,就连我的儿子,也像这流星一般就要坠落。女儿想问问你,这样做可值得?你可想好了如何面对皇城的怒火?此刻承天皇帝大概正在皇城里搜捕女儿,他肯定也知道了女儿和武锋之的事情。上京战事已经平息,只待收拾一下战场,就可挥兵而来,你可能挡住?”
老者喃喃的说道:“此局布了数十年,如果霸道登基,我水月洞便能一跃成为十三洞最强大的洞。人算……不如天算啊。皇陵里的人未出来便死了,悬棺里的人一出去,只怕也全死了。想来太庙里的人上空岛,应该也全死了,否则哪里会有西门映雪下南山的事情。更没有料到青龙天将居然活着,还在最关键的时候向武锋之的队伍出了问剑。一切……都是天意,想来神女峰对我们此举也极为不满,便是前后夹击。无路可退,那就只有一战。”
李皇后没有再说,却满脸的悲哀。
悲哀于武锋之的命运,悲哀于唐霸道的命运,悲哀于……自己的命运。
自她幼时入上京,似乎就一直走在一条没有前路的路上,而今,便是行到了路的尽头,想要回头,才发现回头也已经无路。
这就是绝路。
……
万千树木成林,林中有琵琶声传来,有些哀怨,有些牵绊,在这无边细雨下听起来便显得很是凄凉。
仿佛很伤心,于是断肠。
于是断势,再断光芒!
一把琵琶就在林中出现,仿佛有一只手拨动了弦。
一道明亮的弧光自琵琶上出,带着一道音符便来到了空中,切割了一缕势,切下了一段光芒。
无数道弧光从林中而出,便是无数把刀,刀刀斩向了从天而来的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一往无前的前进,每前进一尺,便少一缕势,少一段光芒。
方天画戟杀到了林上,万千林木豁然生长,仿佛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然后将方天画戟……吞噬。
所有势,所有的光芒,自然还有神器方天画戟,尽皆被万物生的林吞噬。
西门映雪提笔作画,砚台里的血还冒着热气,自然尚未凝固,此时作画,正当时。
纸上有一颗桃树,桃树就在细雨中。
仿佛有春风吹来,桃树在斜风细雨里摇曳,然后便开了花,红了一树,细细密密的红,宛如一片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