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颂刚刚在房里坐下。
内阁这边办案不太顺利,他也是直到夜深才回。
到家之后让人去传严梁,得知他约了陆阶在外,虽不知就里但也猜到有正事,便寻了几个幕僚来说话。
这一轮谈话也并不如人意,随着柳家倒下,敌党势如破竹,接连又拿下了严述,高洪,如今就连潭州那边的案子都被重新提起来了,从前舌绽莲花的幕僚们,如今坐上半日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最终严颂把他们挥散,回到了卧房。
一只靴子才落地,家丁就把门拍响了。
“禀老太爷,又,又出事了!”
严颂眼前一阵发黑,手掌扶住了床头才道:“进来!”
又是谁死了?
来人推了门,到了跟前没能控制住,被地毯绊了个踉跄跪在地下:“老太爷!大公子在私宅那边让陆阶和沈家的人给堵住了!
“他们逼着大公子认罪,还逼着大公子同意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和离!……”
“和离?!”
前面一大堆都没令严颂如何,却是末尾这两个字让他心里一咯噔!
他站起来:“说明白!”
来人便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最后喘息了一口气,就把带回来的和离书拿了出来!
“梁儿怎么这么糊涂?!”
听到了动静的老太太也披着衣走出来了:“他怎么由着陆珈说什么便是什么?”
“由不得他!”
严颂低头看着这两份文书。
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书,聊聊几句话,就把断情绝义,描述的明明白白!上面严梁的落款和手指印也落得明明白白!
“老爷子!”
他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老太太和家丁同时惊慌的搀住了他!
“和离,和离……”严颂颤着花白的胡子抬头,睁着浑浊双眼望着前方:“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不但意味着两家从此没有了任何关系,严家日后不管是福禄滔天,还是陷入泥沼,都与他陆家没有丝毫关系!
“更意味着从此以后,陆阶可以与严家放手一搏!他再也不用投鼠忌器,再也不用顾虑揭严家的老底,会误伤到他自己!
“他们这一手,不是在救陆璎,而是在救陆家,是把陆家彻彻底底从这桩姻亲关系里给择清了!
“将来哪怕严家要株连九族,也丝毫与他不相干了!
“想来陆阶这些年来最渴望的,莫过如此吧!”
“这陆阶实为可恨!”
老太太颤抖着枯槁的双手怒道。
“他自然可恨,他自然也恨严家,但陆珈为何看上去比他更恨我们?”严颂喃喃道,“她每一步都提前想好了对策,仿如既已出手,根本就不做空手而归的打算!”
“陆璎嫁入了严家,哪怕死了也得是我们严家的鬼!既然是她害死了杜氏,那就让她偿命!”
“可陆珈目的只在借着这桩罪跟严家脱离关系,陆璎就算是死了,她只怕也会把她的尸体接到公堂之上换取这份官府盖印的文书!”
老太太闻言也跌坐了下来。
严家谋害陆阶的夫人,放在从前,他们完全有能力摆平,甚至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不然的话,他们当初又怎会生出这样的计策呢?
可如今他们已四面楚歌!
柳家倒了!
严述死了!
高洪也死了!
还有靳家也已经叛变!
和严家最为亲近的十三个人,如今也正在受着严颂的查办!
因为不得不查办这批人,还有一些人也暗中在动摇。
这就如同抽调了基底的一块砖,无数块砖跟着垮塌,整座大厦已呈倒坠之势!
哪怕之前他们已经不相信陆阶,也只是防备而已。
十多年过去,当初那个无力抗拒被硬塞了一个蒋氏当填房的文士,已经成为了朝堂的中流砥柱。
严颂完全没有想过彻底与他分割,陆阶在朝上的地位和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不可小觑,何况他还有过人的心机城府,对严家的过往不算了如指掌,也至少有深入!
这样的人哪怕不用,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绝对不能为敌!
严颂以为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便可得各相安无事的结果,岂料在严家人面前顺服了十多年的陆阶,竟然会如此迅猛地亮起锋芒!
“养虎为患啊!”
他抓起了手帕的砚台砸下地。
……
陆珈算的一点不错,家丁从严家私宅到主宅往返一趟,半个时辰绰绰有余。
漏刻滴到半个时辰还差一点,墨迹还未曾十分干透的两份和离书就已经送呈回来了。
陆珈接在手上,确认无误之后放到了公案之上:“烦请大人们都给落个见证。”
案后三人相视一眼,轮流掏出印来在上面盖了个戳。
这样的一份文书,原本有其中一个印已经足够。
如今有了三个证,便是天王老子过来都不能说陆家人跟严家有关系了!
她拿了一份转交给陆阶,另一份推向严梁:“章程都齐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要登门接人。
“严公子带个路吧!”
严梁拿起这份文书刷地撕成两半,又化成碎片扬向了半空,然后飞身上马,朝着街头疾驰而去!
陆阶向刑部侍郎们拱手:“黎兄今夜操劳了!”
刑部侍郎站起身来:“陆兄不必客气,既有这等大案,自然不该懈怠。我等这里还有些事未完,陆兄有事请便。”
说着他捋须看向了人群之后站着的几位瑟瑟发抖的官员,——先前严梁出来之后,自然这几位也跟着走出来了。
一看这样的阵仗,走了回头也要被传到上司跟前追责,顿时进退两难,只能就此缩在了人群后。
刑部尚书这几位又岂是眼盲心瞎之辈?
一面看着陆珈与严梁交锋,另一面却并没有耽误留意到这三人。
如今胜负已决,被请过来私设公堂的他们,自然也该有个说法了。
此种情形之下,到底陆阶才更有身份资格留下来陪同料理首尾,陆珈还要赶去严家完成最后一项使命,把陆璎接回来,便在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转身跟沈轻舟上了马车,带着人追着严梁脚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