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当今天子顾临川的銮驾到达了洛阳，洛阳这座帝国的东都又一次迎来了盛放，像是偶然被帝王临幸的冷宫嫔妃。
洛阳城数百万百姓对皇帝的临幸表达了莫大的欢迎。人潮涌动中，洛阳百姓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往日京城儿女的自信与从容。
连续数日欢庆，这股节日般的气氛才慢慢淡下去，毕竟还要过日子，光快乐也不行。
而顾临川和姜念卿这对皇家兄妹也才有时间安静的坐在暮春的御花园里说说家里话。
“三哥想把意儿嫁给念安？”
“玩笑话罢了，你也知道那丫头从小就被我宠坏了。沈念安可是我大黎现如今最耀眼的年轻人，意儿有想法也正常不过！”
“她天天缠着我，我被她缠的烦了就打发到你这儿来了，正好也把剑南道的事情和我来洛阳的事情先过来跟你说一说……”
暮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花园的小径上，顾临川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手中端着一杯香茗，轻轻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
刚刚过了不惑之年的大黎帝王顾临川既具威严又不乏亲切。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与智慧。
“三哥当真没那么想？想着我这个妹妹把自己给交出去了，却又上不了台面。没法在天下人面前表达你对沈念安的看重？”
“索性不如就光明正大嫁一个公主，又封王又嫁公主，这无上的恩典，沈念安还能逃出你顾三郎的手掌心？”姜念卿气道。
“卿儿就是这么看你三哥的？”顾临川苦笑了一声没有言语，双眼失落的看着远处。
“三哥，对不起！”姜念卿看着顾临川的表情，尤其想到过去的生活就是一阵愧疚。
“人都道皇家无亲情，如果说三哥这里还有一份，也是给了你。你小的时候是三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但后来呢，无论是以公主之尊收养了那个孩子，还是别居江南这么多年，现在又……换成别人还有哪个能这么纵容你？”
“长兄如父，大哥走的早，三哥就发誓这辈子要好好补偿你少年时候的委屈。三哥女儿众多，可只有把你当成女儿养……”
“三哥，是我不好！”姜念卿眼泪婆娑。身为当事人，她又岂能不知三哥对她如何。
“过去你总是很少把事情想的这么复杂，几乎都不像是个皇家长公主。我有的时候甚至还在想，卿儿要是多想想就好了！”
“可后来也就看淡了，这样未尝不好，无论是在皇宫还是朝堂，都有太多的蝇营狗苟。只要有三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想。”
“你这次倒是想了，想的倒也像那么回事。可你光知道我是皇帝，忘了我是你三哥！我又怎么能那么委屈了自己的妹妹？”
“三哥……”姜念卿紧紧抓着顾临川的手哭泣不止。往日的事情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你和沈念安的事情我敢对意儿说么？那我又怎么能一口拒绝呢？毕竟那是你女婿。索性就打发她先过来陪你说说话……”
“你在洛阳驻留，我知道你心意，但没有必要。我顾临川还没有沦落到拿自己妹妹当人质的地步。不过你要这么想，我倒是乐得如此，总好过我勉强你留下……”
“我知道三哥没这个意思，可天下人都在看着呢，我也不能老给三哥出难题。可终究还是给三哥添了堵。”姜念卿抱歉道。
“上次的事情我知道的时候，顾临弈就已经动了手，我也只能顺风推舟，再说也没有伤害到你。我只是看错了沈念安，也没想到你为了他竟然连身份都不瞒了！”
“那是你没有接触过念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姜念卿擦了擦眼眶说道。
“意儿跟你说我封他为蜀王，封姜南溪为锦城公主的事情了吗……”顾临川转头道。
“来就说了，更是嚷嚷着要嫁给沈念安，你说推给我，我又如何能让她消停？她现在几乎天天缠着我说念安的事情……”
“你是姜家家主，当然能做得了沈念安的主，随便把意儿打发了就是了。反而要是我做了这个主，两边都不讨不了好。”
“而且你知道吗？沈念安拒绝了朝廷封赏，连南知也和姜南溪都没有接受封赏！”顾临川的眼神里看不出表情，不喜不悲。
“什么？”姜念卿显然也被惊到了。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拒绝这么大的荣耀和富贵？
“他说无意权利富贵，只是因为看不得家国被蛮夷所欺才勉力为之。现在事情结束了，他只想回家吃软饭……”顾临川道。
“噗！这倒像他说的话，三哥你不知道，念安惫懒的很，倒是很会享受……”姜念卿笑着，沈念安的影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如果念安是因为心性如此，溪儿为什么也没有接受呢？按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她自己的身世。
她单纯因为念安拒绝，还是因为知道了十多年前的旧事？姜念卿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这份洒脱的心性连我都有点羡慕了，可人家能撩挑子，我这个皇帝却没办法……”
“三哥莫要跟念安计较，他心性就是如此！”姜念卿自然也知道念安将三哥和朝廷放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天下几人信你无欲无求？恐怕少不了对朝廷的非议。
“我怎么计较？人家要不乐意，反手就能将我的金銮殿砸了！”顾临川苦笑道。顾临川自然不会告诉姜念卿他曾经的安排。
“三哥说笑了，念安不是那么没有规矩的人。而且你真信他能召唤那天上的陨石？”
“那你说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明明就隔着几里，甚至沈念安就在现场，石头却只砸吐蕃人，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念安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本事？他顶多是聪明一些罢了！而且这次还帮你办了这么大的事情，三哥可不能是非不分……”
“我就是不分不也已经拿人家没办法么，但这样的人为善为恶都只是一念间。所以三哥可全指望卿儿了！”顾临川轻笑道。
“那他会来洛阳吗？”
“来洛阳的事情倒是答应了，不过那小子非要在青城山再留一段时间才过来……”
姜念卿不乐意了，就是再大的心也得吃醋。留在那里不就是因为南知也那个女人？
“那三哥岂不是来早了？”
“这叫什么话，你真当我一个皇帝来洛阳只为了他？你知道么，那个老太婆可能现在就在洛阳！”顾临川的声音小了下去。
“哪个？你说什么？”姜念卿差点没坐稳，对那个女人的恐惧几乎刻在了骨头里。
“卿儿别担心，有三哥在呢！”
“可是她怎么还会活着呢？”
“卿儿，这天下早已经不一样了，过去你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也就没有跟你讲过。前朝大乘八年天变，赤地千里……”
“我羡慕沈念安是真的。因为有大哥在，我从来就没想过当皇帝，毕竟大哥贤能也轮不到我。所以我就想做个闲王挺好。”
“可是大哥被那个女人以谋反为名弄死了。大哥没了，父亲又孱弱，难道我们一家老小任由她拿捏？”顾临川的眼神悲伤。
“特别是想到这大黎明明是我顾家先祖历经千险才开创的，结果她作威作福不说，我们过的还不如猪狗。世上焉有此理？”
“但即便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想着直接动手，大不了忍她到死。但后来我却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她开始慢慢变年轻了……”
“所以我不能再忍下去了，否则我们全家都得死。后来才有了宫变的事情……”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是有些孱弱，大概就是因为生孩子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萧复真是她的孩子？”
“现在还不好下结论，萧行古……”顾临川刚要继续说，外面却喧闹了起来，光从声音听就知道是顾云意从外面野回来了。
“父皇，姑姑，你们聊什么呢？”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体统都没有？朕还没有问你呢，你倒还问起朕了。你不好好在宫里待着，一大早去哪儿了？”
“父皇，你不知道，今天有一桩新鲜事……”顾云意说着就抱住了顾临川的胳膊。
“您还记得十多年前的宰相苏牧么，他家不是被您治罪了么？现在他们家的女儿苏明月回府了，今日举办了春日宴！”
“你说谁？”姜念卿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