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调究竟了一晚上，关于要不要去掘自己父亲的坟包这个问题。
罗师兄说的有道理，这个问题，得等他当上当家之后才能去验证，而且是实实在在坐的稳妥的当家才行。
要不然不提如果真是父亲葬身于此，直接挖了验证孝不孝顺的问题，道阳观的老人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他无故去挖祖坟的。
想象着一帮老道士喊着什么不敬先人，不仁不孝啊就冲上来……
这帮曾经也跟老万道长出生入死过的亡命徒，就算老了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真要挖的话别让别人知道就好了嘛。
这样的话就得晚上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去，或者之后再自己回来。
云调考虑到自己之后还不一定被推到哪一步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到这里，心里一急，在床上翻了个身干脆坐起来了。
房间里的炉火恹恹的即将要熄灭，老空调倒还开着，轰隆轰隆的像是头顶上停了一辆手扶拖拉机。
云调起身，裹上外套，找来茶壶喝了一口凉水润润嗓子，就小心的推开了屋门。
老屋虽然房间不少，但冬天住能取暖的房间就这些，都挤在这一片儿里。
他左右的房间都住着人，所以得谨慎些别闹出动静，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睡觉浅且耳朵特别好用的。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还在盘算着该怎么找些工具来，结果在刮着冷风的院子里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把立在墙边的铲子。
这玩意儿出现在这里简直不要太突兀，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在他房间附近的，保证他一出门就能看到。
预判了我的预判是吗……
云调脑海中浮现出了罗师兄一直笑呵呵的样子。
他轻手轻脚的拎起铲子，往老屋后面的方向走，在屋角一个转弯，眼前闪过一道青黑色的模糊影子。
云调心中一紧，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反应过来动作，扬起铲子就要拍过去。
好在对面也不是等闲之辈，抬起胳膊发力，一把抓住了部分铲把儿，才没落得一个被拍碎头盖骨的下场。
“是你？”
云调脑子也反应过来，看清在屋角突然站起来的竟然是小方。
他应该不止在这里蹲了一小会儿，清亮的月光下能看到他脸颊跟鼻头都冻得有发青的迹象。
他吸了吸冷鼻涕，轻声开口，
“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果然是在蹲守，云调心说我今晚要是睡着了不出来，第二天早晨是不是能在屋角捡到一根大冰棍儿？
“干什么？”
云调合着冷风，冷声冷气的问他。
小方只是瞄了一眼他拎着的铲子，同样冷冰冰来一声，
“跟我走。”
他说着，转身也往后面祖坟走去。
云调在手机掂了掂铲子，这是老式那种，没有花里胡哨，很沉但很好用。
这么说，特意给他留一把铲子的不是罗师兄而是小方了？
也不对，要是他的话，直接抱着铲子等就行了，干嘛放在一旁。
而且除非罗师兄跟他说，他不会知道云调今晚可能会去坟地验证。
那就只能是他们商量好的咯，一个派任务一个执行。
要这样，云调开始产生一种我是不是太轻信这些人，被牵着鼻子走了的不适感觉。
小方果然是带他去了祖坟，在西面万璞玉的坟墓空地前停下来，脚没有踩过去。
云调跟过去，把铲子竖在身边，
“你是来帮我的？”
这里远离其他人，就没必要压着声音了。
没想到小方直接找了一块平整一些的位置席地而坐，从一直揣着的怀里拎出来一瓶白酒，
“来吧，我知道你睡不着。”
云调这些明白了，小方是觉得今夜他还陷在万璞玉之死的苦郁中，等他来坟前散散心。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云调其实觉得还好，人不能总是陷在过去的痛苦的，从万璞玉的棺材埋进土里的那一刻，他在一旁看着，努力把糟糕的情绪一起丢进去陪葬。
从得知那个计划开始，他就清楚自己该做的不是消沉痛苦，是要抖起精神，在该做的事情上勇往直前。
就像祝元那边，他有直觉，这小子不是单纯去散心的。
但他们想明白了，不能强迫别人没有情绪，尤其小方这段时间已经表现很好了。
“说来，我还没正式认识过你。”
云调甩开铲子，坐在了小方身边。
小方手下猛的一发力拧开酒瓶盖，又变戏法似的没看清从哪个口袋里翻出两个纸杯，
“我姓李。”
直到他倒酒递过来，云调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介绍完了。
话少的人遇上了话更少的人，棋逢对手啊。
于是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坐在万璞玉的坟前，伴着冷风开始喝热酒。
酒是温热的，小方是烫过之后带来的，怪不得要在怀里揣着。
云调不常喝酒，但没有不抽烟那么绝对，还是能喝上一点的。
但因为他是不懂酒的人，喝起来只觉得辣口，尝不出品质。
小方甚至跟他也没什么碰杯的动作，就不言不语的蜷起腿来坐着，捧着杯子一口口抿，像是一只沉默的小仓鼠。
云调穿的衣服有点薄，在户外带这么长时间又不活动，已经开始透心凉。
但他没有去打扰小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伤心的方式，虽然一言不发，但这也许也是他对万璞玉的一种祭奠。
一杯温酒喝到最后已经彻底凉了，云调仰头一饮而尽，感觉脑袋开始热起来。
这酒劲儿还挺大，要这样的话那很快就不冷了。
小方看他喝的还挺猛，惊讶的挑了挑眉，又伸过酒瓶来给他填上满满一杯。
这他娘可是个纸杯，又不是酒盅子，你上这儿劝酒来了？
云调开始上头，在心里骂起了脏话。
但好在小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很难听出情绪，
“我当年跟当家，就是因为喝酒认识的，”
“那时候，他还不是这里的当家。”
这是开始回忆往昔了？
回忆着叙旧，似乎就象征着祭奠的正式开始了。
云调没吱声，默默听着小方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