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阳观里,来历神秘的人万璞玉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贴身跟在他身边的小方算一个。
他话很少,又不太参与跟万璞玉无关的活动,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小万真人身边有个冷漠的青衣道人,可大多人却连他的大名都不清楚。
他的来历,就更少人知道了。
小方难得愿意讲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云调只能选择当个有礼貌的倾听者。
小方是几年前在一场酒局上遇见万璞玉的,万璞玉很少作道士的打扮,尤其是这种场合,所以小方没看出他的身份,只当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矜贵的小少爷。
那场酒局他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组建的,当时他是被自家长辈带过去做“社交消耗品”用的。
而当时万璞玉是被老万道长带去混脸熟的,所以被小方当成了跟自己一样的人。
老万道长被人围着敬酒,小方就主动凑到了角落里不停吃甜品的万璞玉身边。
“你好……”
“你也好你也好。”
万璞玉咽下一口松仁酥,含含糊糊的回答他。
小方天生寡言,一次难得的外向被敷衍,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后来他就被长辈叫走,去跟忘了哪家大人物的千金单独“交流感情”去了。
云调听着,微微挑了挑眉毛,心想小方他们家能跟老师爷他们出现在同一场酒局上,看来原本的来头也不简单。
但从他被家里人当做一件攀高枝的“用品”来看,也许他的家族已经面临着落魄。
盛极必衰似乎是固定的道理,没有什么势力能一直辉煌下去,皇家还有丢掉龙椅的那一天呢。
但云调没有想到道上有什么曾经鼎盛后来衰落的家族是姓李的。
大概“李小方”并不是真名,是加入道阳观之后取得“道号”一类的名字。
心里想了很多,但他都没表达出来,所以小方就继续讲下去了。
他被千金小姐单独带去一旁聊天去了,万璞玉不知道是来了什么兴致,竟然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一脸看戏似的表情不停往他们的方向张望。
万璞玉的模样有目共睹,那是天生的优势,尤其他又比小方打扮的精致富贵的多。
他往小方身后一坐,千金小姐的眼神就很难留在小方身上了。
三句话没聊完,千金小姐就找个理由跑了,小方转个身的工夫,万璞玉就跟她聊上了。
好贱的举动,但倒也是万璞玉这人能做出来的,云调在心里想。
按照万璞玉的性格,他指定不是看上了千金小姐什么,就是故意去搅合人家的。
动机的话,很大可能跟人家女孩子没什么关系,反而是觉得小方有意思。
小方讲到这里,喝了一口凉掉的酒水冲了冲喉咙,看向万璞玉的坟墓。
唉,反正不管他现在说什么是什么,当家又不会爬出来抽他两巴掌。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如同云调猜测的那样,小方没笼络住人家千金,就被长辈带去挡酒了。
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又因为沉默寡言给人以脸皮薄的印象。
这样的年轻人,在人群中是年长者最爱作弄折腾的对象。
他被灌酒灌到头疼,咳嗽起来还要被嘲笑。
带他来的长辈是不会管他的,甚至刻意回避他求救的眼神。
他的窘迫成为了讨好别人的契机,是长辈不想放弃的,在场的权贵势力攀上关系的好机会。
在他最为难,脑袋都要烧起来的时候,看了会儿热闹的万璞玉终于来救他了。
他有足够的权势背景嚣张的推开其他人,一把抢过一个中年老板手里的酒杯。
这杯酒,本来是要塞给小方的。
万璞玉抢过来一饮而尽,直接把酒杯摔了出去,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乱哄哄的酒局上瞬间安静下来,四面八方相不相关的眼神都投了过来。
“我当时是真的感谢他的出手相助,同时也是真的忍不住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
小方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回忆中身临其境,又尴尬了一次。
老万道长听见动静,用跟之前万璞玉差不多的嚣张态度推开众人,
“怎么了这是?”
“哪里出品的杯子质量这么差,伤着我家孩子怎么办啊?”
云调吃了一惊,产生了跟当时的小方一样的想法,
不是,还能这样?
他能想象出老师爷是个霸气有魄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道上有名的“万真人”。
但没想到,老师爷能霸气到这种不讲道理的程度。
虽然跟想象有出入,但必须要承认,当时的他以及身后的道阳观就是有这种不讲理的资本。
老万道长的实力,当场把人舌头从嘴里拽出来都没人敢说什么。
同时云调也想到,老师爷能把万璞玉养成这个样子,那自己父亲在外面会不会也……
“然后呢,所以你就拜了山门,从此跟他混了?”
小方又是好长一阵子的沉默后,云调意识到他又说完了。
“不是,”
小方倒是有问必答,但答成什么样子就不一定了,
“后来酒局散场,他问我有没有出家修道的考虑,”
“我出于礼貌表示了有兴趣,他就把我塞进了他们的车里,带来了道阳观。”
这么简单粗暴吗?
不过倒也合理,他们不是真的修道之人,而是黑社会啊。
“那你,当时有想到他们是……实际上是做什么的吗?”
小方摇了摇头,
“我是诚心想修道静心的,毕竟我的人生前半段实在过得糟糕。”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当时想培养一个亲信助理,给我开出的条件很丰厚,我就答应了。”
“我意外的对这方面还挺上手,倒斗而已,没什么难接受的。”
听小方这么说,云调产生了些许羞愧。
瞧人家这心态,而他呢,好歹还留着些道阳观的血,推三阻四的就是不想承担责任。
云调不得不承认,从他一开始抗拒万璞玉的接近,就是在抗拒担负更多的东西。
那时的他只想找到父亲,什么都不想管。
但他早已身在局中,从来都没有出去过,又何谈躲开呢?
“我的薪资跟福利之后会整理发给你看的,”
“我以后的工资得你负责,毕竟修道也要生活,我不是来打白工的。”
小方再次冷冷的开口,叫回了云调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