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昭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许捷已经等候他有些时间了。
他心里清楚,他是来道别的。
谢南昭虽然自己先坐上办公椅,却也不忘提醒许捷,“既然有腿伤的话,怎么不知道找个位置坐下?”
许捷客套又腼腆地笑笑,“没得到你的许可,我可不敢随便坐。”
谢南昭笑着反问:“我是那种古板的人吗?你摸着良心说说,我什么时候拿团长身份压过你们?”
办公室里突然沉寂了一会儿,但氛围仍是轻松的。
看见他也笑着,许捷心里一阵暖意,“没有,开个玩笑而已。”
随后,他也没辜负他的好意,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熟稔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之间相处了这么久,私底下从不把职级当回事,更像是亲密无间的兄弟。
谢南昭不忍直视他的样子,只是假装整理桌上的物品,等他坐下才缓缓开口,“手续都办理好了?”
“嗯,流程已经走完了,审核也通过了,随时都能收拾东西走人。”
许捷很平静地坐在沙发上,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谢南昭手上握着笔,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他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平常在训练场的时候,明明看上去一切都挺正常,却没想到他的腿伤这么严重。
他这会儿开始后悔同意他去亚纳加了。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以后?”许捷眼珠子围着天花板转了一圈,“暂时没想过,先飞一趟亚纳加再说。”
“也行。”谢南昭的声音闷闷的,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去那至少能先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
许捷算是认同他的观点,低着头应了声,“嗯……”
“对了……”谢南昭话锋一转,“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下午。”
“这么快?”谢南昭惊呼一声,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手中的笔也顺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尴尬地弯腰捡起脚边的笔,佯装无事又坐了回去。
“不打算多留两天吗?”
许捷喉咙里升起一股酸涩感,支支吾吾道:“算了,多留两天……终究也还是要离开的……”
他盈润的眼眶里,载满了遗憾。
怎么能不遗憾呢?
他是三个营长中最年轻的一个,在别人还在纠结早恋该不该的时候,他就以优异的成绩连跳两级,在十六岁的年纪被军校录取。
以至于后来,刚毕业他总是被其他军官当成小毛孩般调侃。
但要说后悔的话……
他却从来没这么想过。
也许他的人生有无数道岔路口,可以从事各种不同的行业,但他偏偏选了最苦最难的这条。
办公室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沉闷的空间里,空气稀薄如纱,得好似连喘口气都难。
他本来也不想这么把气氛聊得这么僵,可惜命运使然,一切都回不去了。
“团长,要不然我先走?”
他撑着沙发起身,将不舍硬生生咽了回去。
谢南昭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慌什么?屁股还没坐热就走?”
他抢先一步锁上门,挡住了许捷的去路,生怕他就这样跑了。
“干嘛不让我走?”许捷嬉笑着扒开他,“我东西都还没收拾,你得让我先把东西收拾了再说吧?”
“不急不急,反正是明天的飞机,今天就在这边多住一晚上。”
谢南昭这会儿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死皮赖脸地拦住许捷,不让他有可逃脱的机会。
“团长,给我让个路吧……”
许捷尝试了好几次,试图摆脱他的控制,但这家伙灵活得很,不论他想从哪边逃走,都能被他准确察觉到。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不得不妥协道:“好吧,我明天再走,这样总该行了吧?”
目的得逞,谢南昭才遗憾地放下手。
沉默了两秒,他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转而热络地搂过许捷的肩膀。
“那就一言为定,今天晚上不许给我偷摸跑了!”
“行,我说到做到!”
许捷一边笑着应下,一边伸手去打开被反锁的门。
门被拉开,谢南昭无奈让了路。
看着许捷慢慢走远,他突然朝他喊道:“要不然今天晚上烧烤吧?两年前就答应过你,结果一直没时间,就趁这次圆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许捷已经走到了走廊那头,背着身体朝他招招手,“行!我都可以!”
“那……我来安排?”
这次,那头的人没有回应。
谢南昭还站在门口,尽了最大的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鬼知道他心里也已经咽满了不舍?可他不敢轻易表露。
许捷都还没掉眼泪,他身为团长的掉眼泪算个怎么回事?
可倚靠在门口的他,眼里充满了遗憾。
怎么能不遗憾呢?
抛开早已殉职的老裴,许捷和他共事的时间的最久。
但慢慢的,老裴走了,林海洋也走了,现在连许捷也要因伤退役。
他虽不舍,却只能接受道别。
而他一生都在学习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