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奚午蔓有点安静得异常。
她总是一副走神的样子,甚至好几次在工作中都露出那副神态。
白兰地总担心她没有认真工作,而看她的笔记本上,又都是认真的痕迹。
一向不关心工作搭子心理健康状况的白兰地先生,难得询问奚午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除了莫名担心那个小女孩,除了每天都因想到小黑屋而烦躁,她又能想什么呢?
但是,她并不认为跟白兰地先生已经亲密到可以互诉衷肠。
于是她说:“我在想我们还要一起工作几天。”
“这就厌烦了?我还以为我们很合拍。”白兰地起身,离开座椅。
奚午蔓跟着起身,身体还没完全离开,就有人挤到他们刚刚坐过的位置。
即将到站的人全部面向地铁门,玻璃上的人影互相交叠。
地铁到站,门缓缓开启,人们拥挤出去,很快,刚刚空出来的地方又站满新上的人。
楼梯不长,没有自动扶梯,奚午蔓同白兰地一样,一步跨三阶梯子,很快就走到人群的最前面。
出了地铁口,晚霞正红。
白兰地先生被太阳晒成深色的脸也红红的。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还没起到很大的作用。
傍晚的风还暖和,吹在人脸上,就像是为人做了一次免费的蒸汽美容。
行人、车辆,高楼、霓虹,没什么特别的城市。
靠近住的酒店了,两人没直接回去。
他们前往酒店对面的家常菜餐馆。
人很多,奚午蔓和白兰地的运气倒好,刚好占到最后一张空桌。
更后的人,要么再等上十几二十甚至更长的时间,要么去别的地方就餐。
或者,到别的有桌子有椅子的店面,比如奶茶店或咖啡厅或者随便一家快餐店,打开外卖App,点家常菜的菜品。
天边的红霞久久待在那里,不知道是不舍这人间繁华,还是不舍自己的绮丽没被更多地欣赏。
比如白兰地先生,一定是红霞久留不去的原因之一。
这么美丽的晚霞,您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真真是暴殄天物。
夜色渐渐压下来,红霞再倔犟,也不得不退场。
奚午蔓收回视线,低头看平板,整理资料。
“我应该没有做什么事,让你每天都想着尽快摆脱我。”白兰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也没有每天想着摆脱您。”奚午蔓也不看他,正如他没看她。
“那你在地铁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白兰地问。
“这边的工作结束后,我就要回S市了。我在想什么时候买机票。”完完全全诚实的口吻。
“你是一天也不愿多待?”白兰地抬头看她,“时间一到你立马走人?”
“也没必要多待几天吧?”奚午蔓继续整理资料。
白兰地没再说什么。
服务员将菜一样样端上来,火急火燎,没有任何类似“请慢用”的客套话。
这家店,店面不小,店员却不多。
据说,这家店,从厨师到服务员,都是老板的近亲。妻子、父母、兄弟、姐妹、侄儿侄女。
老板的孩子还在上小学,放假的时候也会在店里帮忙。
奚午蔓就这样跟旁边那桌的人聊了起来。
白兰地先生就很不解,这家店的成分跟奚午蔓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她什么时候闲到跟不认识的人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奚午蔓只浅浅笑笑,没有答话。
夜晚终于来临,完完全全的夜色,没有一丝哪怕是非常暗淡的晚霞。
从这里到那里,从酒店大堂到个人的房间,从耀眼光亮到那乌黢麻黑。
安静的屋子,空气净化机在工作。
安静的黑色,路由器的黄绿扩开一小片幽森。
拉开窗帘,外面的灯光照进来,躺在床上能看见满天繁星。
这晴朗的夜,应该有满天繁星,却只能看见最亮的几颗。
从这里到那里,从牛郎到织女,从十六七光年到二十五光年,从夜晚到黎明。
什么都没有。
奚午蔓躺在床上,大大睁着眼睛,等待黎明到来。
黎明来得很迟。迟到奚午蔓几乎怀疑它永远不会再来。
连续几天,每天也就中午睡一个小时,漫长的夜晚总是静静熬过。其实也算不上是熬。
可以工作,可以看书,可以随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比如看着那片夜空,发呆。
奚午蔓的黑眼圈一天天重了。
这个夜晚,白兰地先生注意到奚午蔓很重的黑眼圈。
“你看上去快死了。”白兰地说。
“死不了。”奚午蔓所有力气都用在收拾行李上。
白兰地站在一旁,抄手看奚午蔓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看她把箱子立起来,看她的唇瓣启合。
“再见。”她说。
“再见?”白兰地左眉稍抬,“你现在就要走了?”
“我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可能来不及跟您道别,所以,我现在先跟您说一声。”奚午蔓把行李箱推到玄关。
“现在,晚上十点。你明早四点就得过去吧?”白兰地站在原地,目光随奚午蔓走动。
“嗯。”奚午蔓点头,打算上床睡觉,见白兰地还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问他,“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告诉你,我从不跟我的工作搭子发生关系。”他说。
“我也没想跟您发生关系。”
“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工作搭子了。”白兰地无视了奚午蔓的话。
“我没戴戒指。但是我以为您清楚,我已经结婚了。”累得慌。
“结婚?是吗?”白兰地不动声色地靠近,弯腰盯住奚午蔓的眼睛,“你丈夫,真的会在意?”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至她的嘴唇。
慢慢近了。
奚午蔓猛地偏过头去,说:“对不起。我没兴趣。”
短暂的沉默。
“我以前遇到一个女人。她性冷淡,原因是她有心理创伤。”
“什么?”
“她小时候被她表哥猥亵过,所以——”白兰地往后退,坐到沙发上,“心理学上有个术语是,强奸创伤综合症。”
“那位女士,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有什么心理疾病,跟我有任何关系吗?”
“谁知道。”白兰地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许你跟她一样呢。不过,我认识几位这方面的医生,你要是需要,我一定帮你联系。”
奚午蔓眉头一皱:“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