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楚不过了。”白兰地说。
“那您知不知道,对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是很不绅士的行为。”奚午蔓没精力做出任何表情。
“我以为您一开始就知道,夫人,我从来都不是一位绅士。”
奚午蔓小麦色的脸蛋,莫名给人一种煞白的感觉。
这异常。
白兰地起身,箭步冲向奚午蔓,双手抓住她的肩,把她按到柔软的床面。
刺耳的尖叫。
奚午蔓歇斯底里。
眼泪源源不断,呼吸不畅。
白兰地迅速拉起奚午蔓,右手抓住她的手臂,左手手掌扶着她的肩胛骨,确保她保持可以顺畅呼吸的姿势,不会倒下。
“如果你确定明天回去,记得让你丈夫帮你安排一位靠谱的心理医生。”白兰地嗓音轻轻,像哄小孩入睡。
“我不需要。”奚午蔓轻轻扭动手臂,挣开白兰地的手。
“你需要。”
“我说了,我不需要。”奚午蔓站到地面,穿上拖鞋,慢慢朝窗边走。
“我说了,你需要一位心理医生。”
“我不需要!”奚午蔓的情绪险些失控。
她回身,瞪着白兰地。
气鼓鼓的她,活生生一只即将撑破肚皮的小金鱼。
“您需要。”白兰地语气缓和。
奚午蔓再度崩溃,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朝白兰地砸去。
防晒衣、帽子、手机、茶杯。
白兰地慢慢靠近她,完美避开每一样攻击物。
“您这样大发脾气,可真是罕见。”白兰地近到她眼前。
朝着那张脸,她抓起平板,扬手就是一巴掌。
她的手被白兰地紧紧抓住。
“这东西可不是用来打人的。”白兰地说。
再扬另一只手,再被抓住。
“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也属实罕见!”奚午蔓不惜用最恶毒的语气咒骂。
“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对你有好处。”白兰地毫不在乎她的坏脾气。
“你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我说了,我不需要狗屁心理医生!”
“或者,周家会送你进精神病院,周寘行会再娶一个周太太。”
“他不会!”
“你可以试试看。”白兰地松开她的手,把她手中的平板放回几面,“把你现在的样子展示给他看。”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奚午蔓无法保持一贯的冷静与客气,“你知不知道我的家世?”
“当然,我知道。但是,任何一个女孩,不管生在怎样的家庭,不管有怎样的地位,都有被强奸污的可能。”
“你才应该有一个心理医生。”奚午蔓咬牙切齿。
白兰地垂下脑袋,默了片刻,突然仰头,大笑出声。
“就该这样,奚午蔓,你就该这样。”
白兰地往后小退几步。
“有脾气就发,不高兴就说,想怼谁就怼,不要管狗屁礼节。礼节这种东西,除了让你压抑得要死,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双臂朝两边一分,双手一摊。
“你可是奚午蔓,你需要对谁卑躬屈膝?你堂堂奚午蔓,为什么要永远保持和颜悦色?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知道对任何人、任何形式的讨好,都对你不会有任何益处。”
为什么不高高兴兴的呢?
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像马上就要死掉一样?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情绪,永远举止得体、彬彬有礼,为了别人称你一声“淑女”?
他们只是出于对他们利益的考虑,要求你必须做一位淑女。
你听,不管他们的言语多么冒犯、行为多么轻佻,不管他们的嗓门有多大、词句有多恶毒——
哪怕他们对你抱有最深的恶意,哪怕他们把锥子扎进你的心里。
哪怕——
天哪。女士。
你被贬得一无是处,你被说得体无完肤,你的食物基本都到了别人的盘子里,你肚子空空,你面黄肌瘦。
淑女。
请保持你的优雅,请注意你的言行,不要乱砸东西,不要发脾气,这是没教养的表现。
高尚的女士,肚里一定要能撑船,怒火中烧也要行得端庄,不然就是下贱。
你不能跟我这样的人计较,你知道的,我生来卑劣,就像我生来不会赚钱。
你是一位淑女,要心地善良,要把你收获的小麦放进我的仓库,要把你的钱放进我的包里,取消你卡的密码,任我消费。
不管我多么令你讨厌,你不能发脾气,连大声说话都不行。
你怎么能总是这么大脾气呢?
明白了吗?杨柳细腰小姐,温婉可人女士,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蕙质兰心的小家碧玉。
可是朋友——
难道每个不能被称为淑女的女孩子,就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琢磨着损害别人的利益,像那个叫蛇蝎心肠的形容词一样?
难道任何一位蛇蝎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搞死世界上所有人?
“我差点以为,你到死都会端着你的淑女。”白兰地展眉笑开,“现在我放心了。回去吧,回南樛去,回去当你的周太太。”
“我可不会忘记,你说我有心理创伤。”奚午蔓黑着脸,“你说周家会送我进精神病院。”
“我只是想逗逗你。”白兰地眼中的笑意深沉几分,“不过,你刚刚的反应,倒是让我怀疑。你不会真的被猥亵过吧?”
“我不是被你猥亵过吗?”冷不丁一句。
白兰地又大笑几声:“那我是罪人咯。”
“你该死。”奚午蔓音落,莫名打了个寒噤。
冷静点。
是把白兰地当成了谁?
“好好休息,奚午蔓。”白兰地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又回身对她说,“不过,我们好歹情人一场,明天早上,我还是送你去机场。”
不等奚午蔓反驳,他拉开门,潇洒离场。
去你的!
奚午蔓把手边能抓到的最后一样东西砸向门口。
那幸运的平板,刚好从床沿擦过,落地时没有受伤。
被扔的东西基本完好,唯一坏掉的,居然是她的手机。
奚午蔓有点怀疑人生。
她捣鼓捣鼓,确定手机开不了机,往随身携带的包里一扔,人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灯都没关,她却睡得安稳。
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梦,她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敲门声。
有点迷糊。但她肯定,是她先醒来,然后才响起敲门声。
也许是睡了个好觉的缘故,今天早上,对白兰地先生已经没了任何怨气。
感谢他帮忙搬运行李箱,陪她办理托运,坚持送她到安检口。
“再见。”分别前的最后一句,没有任何客套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