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行川第三次再见陈逸是在南方的某个渡口,他与陈逸同行上了渡船,之后才发现陈逸竟也在船上。
这些年的行走江湖并未将柳行川变成一位彻彻底底的江湖人士,反而使得他身上那股子超凡脱俗的气质越发明显。
周身近乎一尘不染。
好似仙人。
最为诡异的是旁人竟似乎都无法察觉他的存在,对其视若无睹,仿佛他们眼中根本看不见这个人。
这就是一气门的手段。
一气门的手段初窥门径之时是为一叶障目,如若踏入登堂入室的地步,便可称之为镜花水月。
而这镜花水月也有高低之分,初初时只可迷惑旁人耳目,渐入高深境界后,就可达到柳行川这般遁入空尘的地步。
声气动静全无。
非寻常人所能察觉。
五年间,拥有仙人之资的陈逸时常浮现在柳行川的脑海中,如今再见,当即上前想要继续结识一番。
天下青年俊杰多如过江之鲫,柳行川从无小看天下人的心态,但行走江湖多年,他确实意识到一个事实。
天下年少英杰少有能与之比拟者。
陈逸却是不同。
柳行川认为此人有仙人之姿。
他举步上前,双手抱拳。
“陈兄,时隔五年,你我二人终是江湖再见!”
闻言。
陈逸转过身来对柳行川点头寒暄,在船舱中抬手示意柳行川落座,柳行川见状却是不由得脚步一顿。
他还施展着镜花水月,然而陈逸却一眼识破他的所在,陈逸之前不是没看到他,而是真的视若无睹。
柳行川暗自惊诧。
细细打量陈逸,他居然完全看不出陈逸的深浅,其性命修为几乎与普通人无异,柳行川自是不信。
以一己之力将七十二地煞全灭,陈逸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性命修为,那只有一种可能,返璞归真。
所以柳行川才看不出深浅。
“陈兄的性命修为远在我之上。”
柳行川了然。
“陈兄,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直至现在,柳行川都还不知陈逸使的是何手段,回想前两次照面,他只留下了陈逸此人相当了不得的印象。
陈逸和煦道:“闲云野鹤,无门无派。”
交浅莫言深。
虽有意结识,终究是没多少交情,粗粗闲聊几句,渡船已是过江,柳行川只好起身向陈逸告辞。
一路辗转。
半月后。
柳行川回到了华陕地区,数年的山下历练,他的性命大有长进,而就在与陈逸的第三次照面,他发现了自身的问题。
回到一气门之后,柳行川一连三日在祖师牌位前扪心自问,仿佛是在顿悟,又恍若是在面壁。
这日。
一气门的门长晦明先生来到祖师牌位前,一眼看出柳行川出了问题:“可是遇到了难解之事。”
静谧中。
柳行川睁开眼睛,澄澈荧光一闪而逝,他的语气如风如水:“师父,你可记得我曾跟你提过的那人。”
晦明先生疑惑。
“何人?”
“以一己之力诛杀七十二地煞的那人。”
“记得。”
柳行川继续说:“前两次相见,我为此人的仙人之姿感到惊艳,直到前些日子的第三次相见,我确信我不如他。”
晦明先生问:“手段上?”
“全部。”
柳行川坦言:“手段、性命我都不如他,弟子一直谨记师门教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不与人争,但弟子天资聪慧过人是事实,我也以为我不会在意这方面,如今看来,我也有好胜心,也有嫉妒心。”
晦明先生点头。
“此乃人之常情。”
他并不以弟子有这些念头而责罚他,因为这就是人性,任何人都是生来就有,无法泯灭消除。
心性的修行就在此处。
不再泯灭人性。
而是坦然接受真实的自己,然后循循善诱因势利导,寻到自己好胜与嫉妒的根源,着手去解决根源的问题。
寻常人不会在意这些问题,柳行川不同,他一直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来作为修行的目标。
同时。
面对他人,他却不会过度苛刻的标准,能够做到因人而异,对于自己的不足之处,他能坦然承认。
接着去面对。
此为诚。
不如人就是不如人,常与人争总会有不如人的时候,既知自己非人外人天外天,那就得接受这一事实。
不肯接受现实,所以才会生出嫉妒心。
“呼——”
平缓的吐出一口气息。
柳行川缓缓起身,如若能再次见到陈逸,他已能做到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犯了错,无论是明着还是偷着来。
能改就好。
见柳行川念头通达,晦明先生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柳行川就是为了修行而生,这性命资质着实异于常人。
越发有圣人之姿了。
他问柳行川:“本门手段修炼到了何种地步?”
柳行川回应。
“已有镜花水月之功。”
“甚好。”
晦明先生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震惊,柳行川的进步之迅猛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快,同辈门人中他的进境领先其他人太多了。
照这个势头下去,怕不是一气门真的要出一个仙人了,一气门的门人不知自家的手段是否真能成仙。
但总得尝试一下。
门中有故事相传,说的是立门祖师陈玄奇当年将一气门的手段修炼到了极致的地步,某天晚上,他在房中点了根蜡烛。
而后吩咐家仆。
“若是蜡烛灭而复燃,门上照不出我影子,你且来开门,倘若见不到我踪影,便是我成了仙。”
当晚。
蜡烛灭而复燃。
家仆推开陈玄奇的房门,不见其踪影。
由于无人目睹陈玄奇成仙的全部过程,所以关于陈玄奇是否成仙的言论一直颇有争议,最终只能说是下落不明。
晦明先生修炼了一辈子,也没能走到这一步,甚至于隐隐有些动摇,猜疑门中相传的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不奢求有生之年能见到一气门中有人飞升成仙,哪怕只要走到烛照无形这一步,他都可以瞑目了。
至少这足以让他看到些许希望。
“咳咳。”
“师父身体可好?”
“无碍。”
晦明先生摇头叹气:“不过是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