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三国,民风习俗各有不同,说到底,依旧是受各自王廷的影响。
盛天国王廷自诩承袭先代王朝礼制,妄图再现旧日辉煌,其地域最广,人口众多,加之占了东洲西部的半壁河山,历经多年经营,上下一心,整日所思所想只有四个字——一统天下。
云垂国王廷于建立之日,便与几大贵族结为同盟,故而其子民极重门第,虽说大多数都知晓自身安身立命之本,若有人不甘平凡,除了要靠自己的本事,其出身也十分重要,而愿到坠星原建功,也可算为一个捷径。
三国中雷鸣国最为另类,据说当年建国之时,不知是何缘由,其王朝后裔居然弃登大宝,加之为了抵御盛天国的绞杀,不得已引坠星原之水截断源流,生生使众多东洲人与盛天国离断,此水席卷过后,成为怒江,此后多年里,盛天国每有祸患,便有人不顾生死跨过怒江来到雷鸣国,久而久之形成各种小群落,这愈发使其内部各种势力掣肘,最终雷鸣国只有“护国大将军”,而再无王廷。
至于阿青,自小受到盛天国的教化,对于其余两国,始终带有挥之不去的敌意,虽然这段时日与李贺相处中多有互动,她逐渐了解到李贺的为人坦诚又热心,只当他是过往衣食无虞之故,却并不真的理解在云垂国,平等相待只是生活常态,故而时常惊觉自己被对方所迷惑,而放弃了头脑中挥之不去的“大义”。
李贺自与阿青重逢,又与她困于此处,虽然懊恼于这没来由的争斗,更多的却是被阿青独特的气质吸引,云垂国的女子虽有到坠星原建功之辈,但待人接物总少不了些繁文缛节,李贺无论是与樊梦芝还是白芳等人接触,总有些距离感,而阿青那洒脱的做派,微微有些深色的脸庞,都让初开眼看世间的李贺有些情不自禁地着迷。
此时阿青一番陈词,倒让两人清醒过来,原本因为冰天雪地而靠的很近的两人,都自觉地分开一些距离。
“你……你没事吧?”李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
“…………我”阿青没料到李贺居然没有立即反驳她,而是关切地问她,一时有些语塞。
“你看那是什么?!”
阿青随即望向李贺所指的向前方不远处,原来那里凭空出现一道通天的光柱,持续了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又消失不见。
两人交换眼色,立即压低身影,收敛灵力气息,向着那光柱出没的地方快速行进。
此时冬夜里的风雪又起,两人只好又靠在一起,有时风一大,两人还要相互扶持一把,这才艰难的来到了刚刚迸发出光柱的地方。
李贺与阿青探出头一看,发觉前面的冰面上跪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裹着兽皮,蓬头垢面,不是云胜华还能是谁?
两人心中疑惑不解,不知云胜华半夜背着他们来到此地,究竟是何居心。
“前辈!您没事儿吧?”李贺试探着问。
云胜华耷拉着脑袋,并不回答。
“前辈!您怎么了?”李贺再次问道。
云胜华身体微微抽动一下,依旧不答。
“啊!这!前辈!!”阿青突然指了指地上,随即立刻奔到云胜华身边。
李贺这才发现,云胜华将自己的双手割破,任由鲜血直流,盛天国的神兵只剩下握持的部分露在他面前的冰面上,而三人前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型冰柱。
时下风雪肆虐,李贺与阿青赶紧将云胜华搀扶到冰柱跟前,两人合力给云胜华输入些许灵力,这才让他的神智变得稍稍清醒一点。
过了片刻,云胜华眼皮动了动,口中艰难的发出声音:“一切……都是……徒劳”。
“前辈!您先安心修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李贺赶紧宽慰。
阿青将云胜华手上的伤口包扎好,李贺将他背起,阿青转头将绝炎从冰面取出,再用皮毛裹上放入腰间,李贺内心疑惑万分,也不去理会这点事。
两人各怀心事的走了一段,云胜华的身躯突然有些抽搐,李贺大感不妙,只好将他放下,阿青也反应过来,两人再次将自身不多的灵力注入到他体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看先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太阳出来,风雪会缓一些,到时候再回去也不迟”李贺对阿青建议道。
“你是准备在这里盖雪屋么?”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也不想我们都冻死在这里吧?”
“那还等什么?”阿青说完,立即将神兵取下,用来将地上的雪和冰切成块。
阿青忙活了一阵,头上已经有汗珠滴下,李贺见状,试探着问:“要不换我来吧,这样快些!”。
阿青这次也没多想,顺手将绝炎递了过去,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阿青发觉李贺并不像平日盛天国所宣称的那般,坠星原上下的敌人都是觊觎盛天国物华天宝的强盗土匪,李贺也不过是有些犹疑、对一起充满好奇以及没有太多心机的年轻人。
李贺接过绝炎,也不敢妄用灵力,只是依旧感到这神兵在缓缓汲取自己体内的灵力,而且自身的灵脉与之还有些许共鸣,而这共鸣之力隐隐约约的与北边某处有些关联,似乎就是之前他与阿青看到的有光柱的地方。
“莫不是之前那块擎天般的冰柱?算了,眼下不被冻死就行了,还管这么多呢!”李贺收了收心,开始切冰块。
“你说,这东西在外面,无数人为了它争个你死我活,可如今在我手里,也就是用来做雪屋的工具,跟泥瓦匠的家伙什也没有啥区别”李贺说完,晃了晃手中的神兵。
阿青有些想笑,但眼下的境况让她也轻松不起来,只好讽刺道:“那你可就是这天底下用神兵盖房子的第一人了!”。
“你还别说,这兵器还挺顺手的!”李贺有些得意地说,突然发现阿青没有理会他。
他转头望向阿青,发现对方却将目光聚焦在云胜华身上。
李贺难道见到阿青如此安静,只见阿青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不安和恐惧,接着又有些不舍。
李贺作为一个与他们没有太多瓜葛的人,也真切的感受到阿青身上的那股巨大的悲伤。
“她父亲不在了,眼下父亲的故人也命悬一线,我和她在这化外之地,终觉也生死难料,也不知道……”。
李贺正思索着,突然发现阿青的手再脸上摸索一下,他立刻停下手头的活,将身上裹着的毛皮解下,盖在阿青身上。
阿青愣了一下,立即将这毛皮盖在云胜华身上。
李贺知道她要强,也不再跟她计较了,继续盖雪屋。
“风雪这么大,你不要紧吧?”阿青关切道。
“不碍事,你看,都快盖好了”。
李贺将神兵插到地上,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盛天国神兵的手柄底部有一个特殊的铸造图样,却不是那“一半白天一半黑夜”还是什么?
李贺与阿青将云胜华转移到雪屋中,阿青立即将神兵一并带入。
由于事出紧急,这雪屋造的十分矮小粗糙,云胜华躺下后,余下的空间已经相当局促,李贺与阿青不得不肩并肩挤在一起,虽然这让两人有些不适,但可以依偎取暖,为今之计,两人也不好再有怨言了。
李贺这时想起来看到的神兵底部图样,想起自己怀中的家传徽章,于是费力地拿了出来。
徽章被林飞赠予的袋子妥善保管着,李贺用两根手指夹住后举起,转头对阿青说:“你看这个图案是不是跟你手中的神兵上的一模一样?”。
阿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将神兵柄部提起,然后拿出自己的兵器“夜鹰”再对照一番。
“这是‘光耀日夜’图,这可是‘圣皇’家传的徽章!你从哪捡来的?”阿青惊讶地问。
“捡来的!?算了,你就当我是走运好了,对了!这上面的图案到底是什么?”。
李贺本想辩驳一下,转念一想,阿青对照了两件兵器,说明图案来源几乎是确定的,眼下也不好再说起自己家族的事,不如就此转移话头,其他的以后再去探究。
阿青见李贺一脸真诚,眉间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对李贺说明图案的由来,原来这图案唤作“光耀日夜”,乃是盛天国继承大周王朝的图腾之一,其内涵是指王朝继承“天之人”的光芒,统管世间日夜,是当初大周王朝极盛时期最直白的文武宣告,因此这个图案只属于盛天国皇廷,民间私藏或者铸造都是死罪。
“那你的兵器也肯定是王廷赐予的咯?”。
“那还用说!当初父……父亲接过云前辈的‘夜鹰’并将神兵绝炎带回,挽救了盛天国的危局,后来圣皇顺理成章的将‘夜鹰’赐给了父亲,而后父亲又给了我……”。
阿青在说到徐鹏天的时候,声音低沉了很多,最后说到徐鹏天将兵器给她的时候,已声如细蚊。
“我……咳咳!我……当年……要是不将……不将夜鹰给他,他怎么能够顺利……突围……呢?”
“徐鹏天,你到底……有没有……践行……当初的诺言!!!”。
云胜华听到阿青与李贺的谈话,迷糊中接过话茬,最后竟然挣扎着伸出手,往半空中抓过去,似乎徐鹏天就在他的对面,他势必要揪住对方的肩头,得到那个他日夜牵挂的答案。
“云前辈!李贺!他……他快不行了!”阿青伸手感应了以下云胜华的灵脉,焦急的望着李贺喊道。
“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要不再给他输入一点灵力?”。
李贺说完,伸手到云胜华的头顶,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躺在雪屋中气息微弱的身躯。
“阿青!我会试着再维持几个时辰的,你留着气力,我们还要想办法离开!!”。
李贺后面的话,语气说的很重,他说话时迅速望了阿青一眼,目光随即转到云胜华身上,目前三人这种境况,云胜华神志已经有些模糊,而阿青和李贺也自知能力极其有限,比起之前在坠星原上拼杀,这里无尽的风雪才是所有人共同的敌人,为今之计,也不能贸然将两人灵力耗尽,如此就更难脱身。
“李贺,你尽力而为吧!我自小见得多了,生死之事早已看淡,只是熟悉的人接连而去,虽然圣皇常常教训,‘个人得失事小,盛天国荣辱事大’,可我还是感到心里堵得慌!”。
阿青说完,已经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了,李贺见到平日心气无比高,性情又直爽的人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内心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
第二日一早,阳光即出,风雪比昨夜缓和不少,李贺不敢大意,依旧每隔一段时间给云胜华输入部分灵力,阿青休憩一晚,于是提议替换他一下,让他有机会从周遭有限的灵气中补充一些,李贺本想拒绝,但自己灵脉已经明显的感受到寒冷的气息往里钻,料想自己再硬撑的话,下场不会比云胜华好多少,因此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李贺正盘坐在御寒的兽皮上,努力调动灵脉运转,感受着这片无人之地上稀薄而微弱的地脉灵气,突然,他感到西边有一大团灵力,这团灵力似乎被什么操控着,正缓缓向他们这边袭来。
随着这团灵力越来越近,李贺发觉这团灵力被控制的非常精妙,整团灵力似乎被限制住了波动方向,往自己所处的东边的波动相比于北边和南边反射回来的灵力相差无几,至于西边的灵力波动,则几乎感受不到。
李贺回到阿青和云胜华旁边,伸手探查一下,发现云胜华气息虽然微弱,但是灵力并没有继续衰竭。
李贺随即让阿青保持镇定,接着将自己感受到的灵力一事说了,阿青却说自己毫无察觉,只觉得周遭灵气确实比平日多了些许。
“这样,你先守在此地,我过去探察一下,如果发现事情有异,就立刻赶回来”。
“那你小心一点,有任何异常情况都不要停留!”阿青睁大眼睛望着李贺说道。
李贺点点头,裹上兽皮立刻往西边进发,每走一段,他都要盘坐下来,感受灵力变化,如此走了半个时辰,来自西边的那团灵力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李贺此时才确信,这团灵力的确是被人所操控的,似乎是某种复杂而巨大的灵石装置,用来在冰海中行动,一如坠星原上运输补给的自走车一样。
而能达到此种精妙程度的灵石装置,或许世上没有人比仇天忘更懂了!
李贺现在有九成把握,确定往自己这边行进的是什么人,他立即往回赶去,想着自己要和阿青以及云胜华躲开这一切。
可跑了一段路,李贺突然想到自己的家人,如果确信仇天忘能离开此地,自己是否还有别的选择呢?
“他们可是盛天国的人,手上都沾着云垂国甚至是凌天派弟子的血,出卖他们并没有什么良心上的不安,只是这就是自己寻求的天下正道么?”李贺不禁想到。
李贺回到雪屋附近,阿青发现了他,立即跑过来问他:“没碰上什么吧?我看还是先回去吧!”。
李贺没想到阿青居然问起他的意见,他微微一怔后说:“没什么,大概是我昨夜太累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李贺说完,将云胜华从雪屋里搀扶出来,阿青将自己的兵器和神兵都用兽皮包好,李贺看了一眼,随即一脚踩在雪屋上,整个建筑跟着塌了半边。
“你踩塌了干什么?”阿青有些不解地问。
“此地险恶,还是不要留下任何痕迹的好”。
“对了,阿青,我想神兵就别带回去存放了,不如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时机成熟了再过去取走,这样于我们更有利,再说,你也不愿让云前辈再一次不明不白的……拿走,是不是?”。
“你说的有道理,这样,你也累了一路了,我先扶着前辈回去,你且将神兵藏起来吧!”
“你不怕我拿了不还给你么?”李贺微微一笑说。
“哈,你不负我,我不负你!”阿青坚定的回答道。
李贺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套说辞,本没指望阿青能听进去,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利,尤其是这最后一句,让自己暗暗打定了主意。
待阿青走后,李贺旋即回到了那巨大的通天冰柱处,他学着云胜华的做法,将左手轻轻割破,虽然在这冰原上,但这神兵碰到李贺的鲜血,却使得这血不受周围极寒天气的影响,任由鲜血走遍这神兵上的刻痕。
“云前辈就算再糊涂,也不会贸然偷走神兵跑到这里,他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呆了多年,肯定知晓一二,那日我手持两把神兵,恍惚中觉得北边有什么东西散发出的灵力居然牵引到自己,说不定就是这冰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