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楚的!我在宁王府里等你半天了,你竟然连家门都还没出!”
装潢华丽的室内,楚玉霓正将眼前的箱子盖上,便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呵斥。
钟南燕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派人来捎口信快有一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够他酝酿说辞吗?
他平时不挺能说会道的么?
楚玉霓当即转过头,“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呢!不过也好,你来看看,这些东西前辈会不会喜欢。”
楚玉霓说着,便把钟南燕拽到了三只箱子前。
“你爹忽然过来,我这实在也没准备,不知道他具体喜欢什么,我是费尽脑浆,暂时想出了这些。”
见楚玉霓把一个个箱子打开,钟南燕的气焰顿时降了下来,转变为惊诧。
“你这些是……”
聘礼?
可他还没得到老爹的认可呢。
“见面礼啊。”楚玉霓道,“去见你爹,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况且他老人家是世外高人,若是只带金银财宝去,怕他会觉得我敷衍,我仔细想了想,我准备的这些他未必都喜欢,但总有几样能看得上。要不你再帮我想想?”
他昨日给南燕送剑,南燕并未接受他的心意,还说要把剑还给他,换做任何人面临这种情况,都会以为是被拒绝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南燕今日派人捎了口信过来,说是药王出谷,让他赶紧去见一见,只有得了药王的认可,他们才能有希望在一起。
原来南燕并不是对他毫无感觉的。
南燕自小没有母亲,被药王护着长大,她自然将父亲视作心里最重要的人,如今在外要谈感情,向父亲报备也是合情合理。
“不用再想了,这些够多了,咱们赶紧去吧。”
在钟南燕的催促下,楚玉霓叫人把箱子抬上了马车,去往宁王府。
……
“前辈喜欢喝什么茶?雨前龙井还是君山银针,这儿还有三种花茶,您都试试。”
宁王府大堂内,宋云初招呼着药王喝热茶。
药王随手拿起了一杯,才饮了一口,便听到白竹过来向宋云初汇报,“殿下,楚校尉让人抬着好几只箱子过来了。”
宋云初眼中浮现笑意,转头道:“看吧前辈,我说什么来着?他迟迟不来见您,定是忙着准备见面礼。”
“听说这小子家境富裕。”药王语气平淡,“可我的燕儿也是金尊玉贵,寻常俗物又岂能打动我。”
两人说话间,楚玉霓已迈进了大堂。
“晚辈楚玉霓,见过药王前辈。”楚玉霓朝药丸恭敬地行了个拱手礼,而后道,“此前不知前辈要来,手里也没个准备,方才匆忙准备了一些见面礼,这才耽误了时间,还望前辈莫怪……当然了,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您要怪罪我也受着,但还是请您先看看我给您的见面礼。”
楚玉霓说着,命身后的下人将箱子揭开。
“晚辈知道您不喜欢俗物,但您既然出谷了,南燕肯定是要陪着您出去逛的,这外界大多都是俗人,您在山野间的装扮,他们不懂得欣赏,所以我给您置办了几身行头,南燕如今是有官身的人了,出门在外较注重体面,所以,您若是打扮得贵气些,南燕也有面子您说是不是?”
对于这一点,药王无法反驳。
他身上的衣着的确很朴素,毕竟常年居住在山野间,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可如今出来外界了,有人愿意给他置办行头,他当然没意见。
事关燕儿的体面,这小子也算会考虑。
“这一箱,是各式各样的美酒,南燕说过,她的酒量是您培养出来的,所以晚辈大胆猜测,南燕喜欢喝的酒,您大概也会喜欢。”
药王闻言,并未多说什么,视线看向了第三只箱子。
这只箱子里放了六个竹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最后这箱……寻常人见了或许会害怕,但晚辈斗胆猜测,您大概是会喜欢的。”楚玉霓道,“这六筐分别是毒蛇、毒蝎、蜈蚣、蟾蜍、壁虎、还有几只黄金箭毒蛙,这毒蛙比其他几样罕见,时间紧迫,所以没能给您装一整筐。”
药王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原以为这小子只会准备些金银财宝……
他竟然能想到送他这些毒物?
宋云初喝茶的动作也顿了顿。
好家伙,五毒俱全啊……
这些毒物到了药王这儿,全是可用资源。
“晚辈知道您在药王谷里有炼丹的习惯,若是您这次出来有打算多待几天,或者小住的话,您把您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我让人给您全备上,至于欠缺的药材……江小姐的瑞和堂那里肯定都有,您需要什么就尽管买,全记我账上。”
“……”
……
天色渐深,康王府内四处掌灯。
“王爷,不好了!咱们安插在攸州王家的人传信过来,说是王家昨日前半夜忽然被人搜了府,衙门的人发现王家有许多钱财和账目对不上,就把他们家主以及所有沾手了生意的人都带走了。”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康王面色骤变,当即站起了身,“他们可有查到无忧丹?”
“这东西他们从来不会放在府里,其实他们藏匿钱财也还算隐蔽,可当官差去搜的时候,竟有下人当场跳出来,说是府中有好几处地窖和密室,这可把王家的人都给惊着了,官差搜到了一个地窖,果真发现里头藏着好几箱钱,其他地方还未发现,王家的人也不承认。”
“这些蠢货!”康王怒斥道,“连钱财都藏不好!”
“王爷稍安勿躁,这些商贾们都是有咱们的眼线盯着的,若他们不慎暴露,咱们的人定会设法灭口,贩卖无忧丹是死罪,他们不敢轻易承认,他们自然懂得编造说辞先扛几天。”
康王愤怒过后便冷静了许多,毕竟事发地隔得远,此刻着急也无用,他很快思索起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家为何会忽然暴露?
情报上说官差是半夜去搜的,半夜是休息时间,他们在这个时辰出动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接到了检举,事关无忧丹,他们不敢怠慢。
王家不光被人检举,还被人泄露了藏钱位置,乍一听像是有人刻意针对王家,可要是往细了想……
他这个最大的卖家都已经在君天逸那边暴露了,那么君天逸能查到他手下的几家商贾,似乎也不奇怪。
“本王就知道那个逆贼不会善罢甘休!他是想借此告诉本王,他随时都能给本王添堵吗?”
君天逸此前的目的毫不遮掩,就是想利用他的人力与财力对付宋云初。
他也给君天逸面子了,花费三万两聘请杀手,奈何那些人不中用。得知行刺失败的那一刻,他就猜到自己接下来大概还有麻烦。
为了防止将来一再被胁迫,他都起了金盆洗手的心思,他已经让手下的人去告知各地的商贾,立即停了无忧丹的生意,专心做自己原本的买卖就好。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阻止王家的暴露。君天逸所知的,远比他想象的还多。
想他堂堂康王,竟然被一个反贼戏弄至此!
“王家那些人要抓紧时间灭口。本王倒要看看,那逆贼接下来还想耍什么花招。”
君天逸既有心要利用他,暂时就不会把他逼至绝境,只要他这边的人尽快将手里的生意回归正途,再把那些额外的财产转移到安全处,将来即便再被告发,也无需太担心。
只要证据不足,官府的人便不能随意定罪。
……
翌日,小雨淅淅。
兴德宫内,德妃倚靠在窗台处,望着窗外树梢上的积水一滴又一滴地敲打着几扇芭蕉绿叶,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娘娘,您午膳都没吃多少,奴婢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糕点,您用一些吧。”
“放着吧。”
宫女放下了糕点,望着德妃静谧的侧颜,轻叹了一声。
自从娘娘从霍家回来之后,就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夜里连觉也睡不安稳,尤其前几日从钟校尉口中听到秦司阶遇刺一事后,更是茶饭不思。
就连从前喜欢打的麻将也不爱打了,面对其他娘娘们发来的邀请,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
“娘娘,秦司阶那边如今应该是安全的,不光他自己会防备,钟校尉那边也乐意帮他,老爷应该不会再下第二次手了,即便他要下手,也未必会成功。”
“况且,这都好几天过去了,老爷派人行刺秦司阶的事也没泄露出来,兴许是秦司阶看在您的面子上,不愿和老爷计较这一回,您就别太忧虑了。”
德妃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遇刺一事,秦慎若真计较起来,她父亲那边未必能逃脱责任。
当初她迫于无奈放弃了他,如今父亲又对他百般刁难,若换作旁人早该记仇了,可他就是不记这个仇,不给自己讨公道,只为帮她保全霍家名誉。
她心里愧疚难当,可她身为后宫之人,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得不思索,父亲之后是否还会对秦慎出手?秦慎能宽恕一回,总不能再宽恕第二回第三回,以秦慎如今的处境,最好的选择是投靠宁王,如果父亲不懂得退让,执意与宋党作对,那他和秦慎总有一日会变成真正的对立方。
届时,或许真的就不死不休了。
思及此,德妃心里漫上一阵无力。
“娘娘。”有宫女从殿外进来禀报,“陛下身边的顺公公过来传话,陛下传您去长乐殿一趟。”
德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陛下一向与她们不来往,如今传召她……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会与霍家有关吗?
她起身走向殿外,随前来传话的小顺子去往长乐殿。
但奇怪的是,小顺子没把她带进正殿,而是带去了偏殿外。
“娘娘,你自个儿进去吧。”
德妃进了偏殿,嗅到空气中浮动的清雅茶香,她一抬眼,就看见了屏风后坐着的人影。
她正要出声,对方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德妃娘娘来了?”
这声音让德妃惊了惊。
屏风后的人竟不是陛下,而是宁王。
她几步走到了屏风后,就见宋云初倒了杯茶推给她,“这仙芝竹尖的口感甚好,娘娘尝尝。”
德妃上前一步落了座,“小顺子前来传话,说是陛下要见本宫,怎么会……”
宋云初道:“因为臣是外男,不能私见妃嫔,那就只能借陛下的名义请娘娘过来叙话了。”
德妃:“……”
这世间大概也就只有宁王敢说出“借陛下的名义”这种话了。
“那么宁王殿下,想与本宫谈什么?”
“娘娘此前派人传递消息给我报信,宋某记着这个人情,娘娘有多少心酸与无奈,我也略知一些,秦慎已向我投诚,我瞧他是个有实力的人,也是个重情义的,打算接纳他。”
德妃垂下眼,拿起桌上的茶杯,“秦司阶与本宫……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有各自的职责,今后也会安分守己……”
“霍尚书要力争上游,得靠他自己的本事,娘娘已尽力了,何必因为‘职责’二字苦了自己一生?”
宋云初望着眼前的人,“娘娘应当明白,眼下无论你如何懂事,如何努力,你都无法再给霍尚书带来任何助益,凡是企图打压宋党的人,我不会允许他们有任何上升的机会,只要有我宋云初在的一日,宋党必不落下风。你父亲在朝堂上不如意,只能赖他自己,无需你来承担过错。”
“难不成你还要对他言听计从,一再压抑自己,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地?秦慎和他,你无论向着谁,都免不了痛苦。”
“殿下竟会与我说这些。”德妃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便是苦笑,“其实我从来都没得选,我这个小女子,也从来都改变不了什么……”
“你有得选。”
宋云初朝她淡淡一笑,随即从衣袖口袋内取出一个小盒递给她。
德妃不明白她的意思,拿过小盒打开一看,里头是一颗淡红色的药丸。
“这颗药丸,可助娘娘摆脱当下的困境。”
宋云初定定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只要这宫中没了德妃,霍尚书与秦慎便不会再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