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初听着他的心中所想,有些意外。
他的接受能力竟这么良好吗?能在失落过后迅速作出分析并进行自我安慰。
“我听不到了……云初,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君离洛倾下身,紧紧拥住宋云初,“难怪今天耳朵里这样安静,我原以为是你心无杂念,我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没想到是我的能力失效了……也好,这样也好。”
“你别当我是在说笑,我一个字都没忽悠你,你若不信,可以试着在心里多骂骂我,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少,你随时都能试探我,我若骗你,肯定会有露馅的时候。”
“虽然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这于你是个好消息,于我也不算亏,以后咱们之间便再无隔阂了。”
君离洛说完,没听见宋云初的回答,便放开了她,望着她的面容,“怎么,是高兴傻了吗?还是不信我说的?”
“你才是傻。”宋云初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唇角轻扬,“我信你,你定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只是我们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万一你的能力只是暂时失效,改天又恢复了……”
“那可不能怨我了。”君离洛接过话,“要怪,就怪贼老……”
天字还未说出口,宋云初便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可不能骂,老天爷是很庄严的,有些话我们从前不懂事说说也就罢了,今后可得慎言。”
君离洛:“……”
【你先前对老天爷可不是这个态度。】
【日子不如意的时候,你骂的比谁都难听,如今心想事成了,就开始懂得忌讳了。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宋云初心道:没错,我就是双标。
“阿洛,咱们顶多只是这天启国的王,可不是天王老子,在上苍面前,你我也是子民,所以嘛……你懂的。”
她从前不信玄学,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得不信一信了。
她在姻缘树下的祈愿成真,可见上苍对她还算不赖,那么她对上苍也该抱有敬畏之心。
她不能乱骂,阿洛也不行。
“我明白了,以后定慎言。”君离洛握上宋云初的手,“既然能力已消失了,我倒希望它永远都消失,不要再成为你我之间的芥蒂。正如你所言,即便是再亲密无间的伴侣,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隐私空间。”
“嗯。”宋云初朝他笑道,“会不会有些失落?”
“最初是有一点儿失落,但我更希望你与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能安心。”
君离洛摩挲着她的掌心,“况且我已足够了解你了,即便没有读心术,咱们也能心有灵犀。”
“说得是。”宋云初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君离洛俯下头,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
【云初今日看我的眼神,似乎格外温柔……】
【我的读心术失效了,她果然很开心。】
宋云初心道一句:那是。
了却一桩心愿,岂能不温柔?
眼瞅着休息得差不多了,二人回到座位后处理剩下的奏折。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宋云初听到了不少君离洛对大臣们的埋怨。
【陈学士果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老顽固,没能阻止云初成为并肩王,就开始挑剔那些向着她的大臣了。】
【还敢要求严查刑部尚书?一群白痴。】
【整个刑部都是朕的人,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从没见过像许侍郎这么磨叽的人,芝麻大点儿事用得着写这么多字,显得你书法好了?】
【一天到晚对朕提拔的人指指点点,有能耐你都别犯错,否则分分钟把你贬去外地!】
【这些人是脑子进水了么?不犯原则性错误的小事还拿来烦我!以为我多闲?吵架吵输了都要来求我做主……你们吵架关我什么事?】
【宫明远真是越发有能耐了,能把卫太傅气得头风发作,这口才想必是跟云初学的。】
【这个月参他的折子还真不少,但这厮轻狂归轻狂,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罢了,不管他,省得那些老臣们太得意。】
【烦死这些老臣了,啰嗦得要命。】
宋云初:“……”
原来阿洛在看奏折的时候,心思也是这么活络的。
期间她好几回转过头看他,他的面部情绪都挺平静,丝毫没有他心中表现得那样抓狂。
由此可见,即便身为一国之君,也没法心平气和地上班。
不过话说回来,这故作稳重的表情和骂骂咧咧的内心组合在一起,还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从前听她那些抓狂的心声,是不是也觉得有一种反差萌?
另一侧,君离洛被老臣们的折子弄得有些心烦,下意识转头看宋云初,正对上了宋云初柔和的视线。
四目相对,宋云初并不躲避他的目光,只朝他淡淡一笑,随即端起左手边的茶盏,低头饮茶。
君离洛烦躁的心绪被抚平了几分。
从前听着云初心里的骂声他觉得有意思,是因为有些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如今只剩他自己在骂了……唉。
罢了,总得习惯。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云初真切地体会到了何为内外反差。
君离洛的内心世界可比他的表象活跃太多了。
他心里对大臣们的埋怨和谩骂,与她比起来真的是不遑多让。
不同的在于,他不会如她那般说话刻薄,他即便心里在骂人,面上也只会故作清冷姿态。
就好比昨儿上朝,他特意点名了许侍郎——
“许卿家,朕看你近日书法似乎是又有了进益,想必是平日里练字练得勤,连写折子都在趁机练习?”
“陛下,微臣绝不敢拿奏折练字!陛下可是觉得微臣的言辞过于啰嗦?”
【原来你能听出朕在阴阳怪气啊。明摆着的事还要当面问出来,真是人比猪笨。】
【你啰不啰嗦自己心里没点数?吵不过宫明远就只会奏折上批判他好几页,有那时间也不去练练笨拙的嘴皮子。净来烦朕!】
【这鞋拔子脸本来就不好看,长了疹子也不知道去治一治,多少天了还没消,看着都碍眼。】
【从前云初站在最前边,都没怎么注意到她身后这些歪瓜裂枣,如今云初坐旁边了,这殿前都少了一道洗眼睛的好风景。】
虽然心里谩骂甚多,君离洛的面色依旧没有波澜,只朝着许侍郎道了一句:“你能明白就好,今后记得要简略一些。”
宋云初:“……”
说他死装真是一点儿没错。
除去骂人之外,他发现君离洛其实也挺自恋。
譬如李总管或小顺子为他整理仪表的时候,他时常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进行一番点评。
【宫务署新做的这件锦衣不错,瞧着庄严大气,穿在身上似乎多了几分冷峻。】
【云初会喜欢这样的装扮吧?】
【她从前还调侃我是病弱美人,我不过就是清瘦了些,哪里病弱?如今这副打扮,分明就很霸气。】
听到这些心里话,她是真的有点儿绷不住。
若要说霸气,他在外人面前确实有,但在她面前……呵。
而到了夜里,两人热烈缠绵、交颈而卧的时刻,君离洛的心声就更加活络了。
那些话……罢了,难以启齿,不提了。
宋云初原本以为,听君离洛的心声会成为她的一大乐子,可实际上——
她的新鲜感也就只有刚开始的那几天。
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她早已没了最初的兴致,有时在睡梦中被君离洛的心声吵醒,她都想拿枕头朝他丢过去。
而她当然没有那么做,因为在这些时日里,她已确定了一件事。
君离洛对她的情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厚。
他的脑子里除了政务就是她,一天不知道要念叨多少遍‘云初’。
她才听了君离洛半个月的心声就嫌他聒噪了,而君离洛听了她的心声近一年,被她吵的次数想必也不少?
如果说君离洛最初听心声是为了改变命运,那么在他掌握了原着剧情、在君天逸彻底失败之后,她的心声已经不能再为他带来收益,失去读心术于他而言算是耳根清净了,可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失落。
君离洛是真的没嫌过她聒噪。
既然如此……她也少嫌一点儿好了。
这天休沐,二人乘坐马车出了宫。
“自从给如敏封了郡主之后,她便一直惦记着要请咱们吃一顿,她说新学了几道可口的药膳,十分养生,咱们中午去尝尝吧。”
二人来到瑞和堂时,从迎春口中得知江如敏正在后厨忙碌。
这会儿快到饭点了,来抓药的人并不多,可柜台后的一段小声对话还是被二人敏锐的听觉捕捉到。
“这药啊,每日煎服一包,可别忘了,还有,生冷寒凉的东西少吃些,别总贪凉,你这月信腹痛就是贪凉害的,这点可一定得改,否则一到月信你就得受罪。”
“知道了,多谢婶子。”
月信二字,让宋云初蓦地想起了一事。
她的月信似乎很久没有来了。
上个月发生了不少事,这一忙碌,她都有些记不清来月信的日子了,只隐约记得是月中。
她正思索着,便听到了君离洛的心声。
【云初上个月的月信是初七,今日是十九。迟了十多日。她会不会……】
【不,也不一定,她从前也不是没推迟过,她说过偶尔推迟几日也正常。】
【那么推迟十余日……算正常吗?】
二人思索间,迎春将二人带至后院一间宽敞干净的客房,沏上了雨前龙井。
“阿洛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看如敏,好几日没见她了,跟她唠嗑一会儿。”宋云初说着,起身走向了后厨。
她来到厨房外,一阵食物的香气与清浅的药香味混合着扑面而来,倒也挺好闻。
江如敏做的药膳,药味一向不重,称得上既养生又美味。
“殿下怎么来厨房了?我这儿就快好了。”江如敏正拿着汤勺将炖锅里的盐搅匀,转头就看见宋云初,便笑着打了一句招呼。
宋云初来到她身前,低声道:“我是想来找你说点儿事。”
江如敏闻言,转身吩咐一旁的芍药先去厨房外回避。
等厨房内只剩两人,宋云初这才开口,“我的月信推迟了十日,你替我号一下脉看看。”
听到这话,江如敏连忙搭上了宋云初的脉象。
宋云初问她:“如何?”
南巡后她便停了避子药,她太清楚百官们对皇嗣有多重视了,帝王无子是极严重的问题,如今她的女子身份既然揭露了,就不用再服避子药,毕竟——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传承。
她若有孩子,并肩王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培养天启继承人’这样的功绩一旦添上,她在坊间的声誉也会更高。
“还探不出喜脉,或许是日子太短了,也可能是殿下猜错了。”江如敏话语一顿,又问宋云初道,“殿下以往每个月的月信准吗?”
“偶尔也有不准的时候。”宋云初应道,“但这次推迟的时日较多,所以我才会觉得……”
说到这,她笑了笑,“无妨,我也只是找你随口一问罢了。”
江如敏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方才的事我不会对外说。这厨房里有油烟,殿下若无其他事,就先回客房坐吧?”
“好,那我就等着咱们江大厨上菜了。”
宋云初回到客房时,君离洛正喝着茶走神。
见宋云初回来,君离洛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云初,我方才在前院听到掌柜和一名女子提起月信的事,来到客房时我就想问你,可那会儿有外人在,你又溜得太快……”
“她们的话我也听见了。上个月忙着查无忧丹的事,哪里有去注意月信的日子?我也是今日听她们提起,才意识到我该去找大夫把脉了。”
“所以你方才找江如敏,是让她帮你号脉?”君离洛说话间,眸光里浮起一抹希冀,“她怎么说?”
“目前还探不出来。”宋云初道,“或许是日子太短,又或许……你我都猜错了。”
君离洛闻言,虽有一丝失落,但依旧朝宋云初扬了扬唇角,“无妨,咱们顺其自然。”
【我和云初的孩子也不知会更像谁。会不会比我们都长得好看?】
【瞧我,又开始多想了,事情尚无眉目,还是少和云初聊这个,省得她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