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只觉心口骤疼,对方强劲的内力让他根本无力躲闪,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飞掠,狠狠撞击在榕树上。
一口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他瞪着瞳仁,望向宋云初的眸中满是惊恐不甘,然他已心脉俱碎动弹不得,连一个字都来不及吐出来,便轰然倒地。
宋云初拾起地上的两枚烟雾弹收进怀里,听到不远处护卫们的惊呼声,迅速赶了过去。
虽然她第一时间下令让护卫们逃出迷雾,但迷雾炸开的范围不小,有人来不及逃出去,便被银狐的利爪挠伤了。
而逃出去的人也未必就幸运。
迷雾与药粉混合在一起,要经过一定的时间才能挥发,有人身上沾的药粉多,无论往哪逃都躲不过银狐的袭击。
被袭击的众人都试图想抓住银狐,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宋云初沉下了脸。
今夜若能抓住银狐,所有人便都能平安,若不能……
不,没有什么不能,她必须得手!
行动前药王给了她一瓶药水,若不慎被银狐抓伤,药水可保命。
但也只是保命,毒发后武力流失是必然的。听南燕先前的描述,银狐之毒并非立刻发作,大约有一盏茶的缓冲时间。
思及此,宋云初从怀里掏出方才捡到的烟雾弹,朝自己脚下狠狠一砸。
随着一声炸响,以她为中心散开了大量烟雾,她嗅到了烟雾中浓烈的药味,便知自己身上应该沾了不少。
不远处,银狐才扑完一人,便耸了耸鼻子,而后身子一转,朝宋云初所在的方向窜了过去!
宋云初等的就是它主动扑来。
听着耳畔响起的动静,她的双手已牵起了网。
前方出现了那抹熟悉的小影子,宋云初蓄势待发,可她没料到,那小家伙都已靠近了,却不像先前那样直接朝她扑来,而是脚底抹油般地从她脚下窜过,绕到她身后。
宋云初:“……!”
这狐狸竟开始玩背后袭击了!
是它发现了正面攻不过她,所以非要绕到她背后呢,还是它认得她手里的网,明白这东西是不能钻的?
来不及多想,宋云初迅速转身。
银狐同时再次绕到她身后。
宋云初转回身,银狐便又绕到了另一侧,仿佛要找一个满意的角度进行袭击。
宋云初很想爆一句国粹。
妈的耍我。
发觉自己低估了银狐的智商,宋云初索性扔下了手里的网。
银狐果然停止了绕圈子,一个弓身朝她的肩膀扑了过来!
宋云初丝毫不躲,迅速出手,在银狐挥爪子的那一刻,抓住了它的狐狸腿!
而银狐的利爪也落在了她的颈部。
宋云初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刻也不在意自己被抓伤,双手并用,另一只手去揪银狐的后脖颈。
银狐在她手上剧烈挣扎,摇起长长的尾巴扫向她的脸!
宋云初被狐狸尾巴遮挡了视线,下一刻便觉得手腕一疼。
竟是银狐扭过了脖子,一口咬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
宋云初吃痛,剧烈的痛感让她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些力道,但她右手还好好的,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收紧了力道,捏断了银狐的腿骨!
银狐也痛得松开了口,用另一条健全的腿狠狠蹬着宋云初的手,锋利的指甲扎进了宋云初的手腕里,剜过她的皮肉。
宋云初痛得手腕发麻,紧咬着牙关想抓住手里的银狐,然手腕上的伤口被撕得更深,断腿之痛让银狐拼了命地挣扎,终于在又一次用力蹬腿后,从宋云初的右手里挣脱。
它不敢再袭击宋云初,转身便逃。
断了一腿的银狐速度有所减慢,宋云初忍着疼痛追了上去,一边追逐,一边从怀中拿出了药王给她的那瓶药水,尽数喝下。
她尚有力气,若能在力气流失前追上银狐,再断它一腿,靠着两条腿它定是跑不了!
待迷雾散去后,护卫们只能看见宋云初跑远了的身影,以及留在地上的血迹。
“糟糕,殿下也被银狐抓伤了!”
众人慌忙追赶了上去。
“被挠只会有血痕,不至于留下那么大滴的血,殿下不会是被咬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焦灼之际,忽见一道敏捷的身影闪过,来人一落地,便抓住了一名护卫询问,“云初在哪儿?”
护卫定睛一看,面前的人竟是君离洛。
“陛下怎会来此?”
对于君离洛的询问,护卫有些不敢回答。
殿下并未将行动泄露出去,很显然是不想陛下参与的。
“朕问你,她人在哪里?”
君离洛的语气异常冰凉,护卫在他凌厉的目光下也不敢再瞒,抬手指向了北面,“殿下和银狐都朝那边去了,殿下似乎被银狐咬伤……”
君离洛脸色骤变,转身朝他指的方向掠了出去,几乎用上了最快的脚程。
云初昨日听到银狐伤人的消息后就匆忙离去,夜里没回宫,只让人来给他传话,说是在瑞和堂照看受伤的胡四娘等人,他听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
云初并不懂医术,即便她很关心受伤的那几人,可照看病人这样的事,还得是大夫来做比较稳妥。
银狐的出现有些蹊跷,他很想弄明白事情的缘由,便派了暗卫去瑞和堂,暗卫回来时告诉他,宋云初和江如敏都不在瑞和堂内,钟南燕等一众伤患倒是都在,可钟南燕并不知二人的行踪。
他当然不信这话,便亲自去了瑞和堂,见药王在看着钟南燕等人,便逮着药王多番询问,药王终究是拿他没辙,放了两只追踪蝶给他引路。
他就知道云初有事瞒他。
她来冒险却不告知他一声,他心中沉闷,但也明白她的心思,她是考虑到了他国君的身份,所以才不愿将计划透露给他,避免他参与进来。
方才护卫说,她很有可能被那有毒的银狐咬伤……
那她还能支撑多久?!
君离洛心急如焚,脚下一刻不停,很快便追出了酒庄,直奔向前方那条山路。
护卫所指的这个方向通往城郊山林,路上没有太多房屋遮挡,视野较开阔。
君离洛祈祷着自己能尽快找到宋云初。
而另一边,宋云初仍对着银狐紧追不舍。
因着废了一条后腿的缘故,银狐的速度不如她敏捷,可眼瞅着离银狐越来越近,她却察觉四肢的力量有所流失。
宋云初咬紧了牙关——
再近一点,就快追到了!
追逐间,她听到了前方有潺潺的水流声。
她将视线往前抬了抬,便看见了前头的断崖。
她当即减缓了速度,不敢再往前冲,原以为银狐也会停下,可不知是不是因它断了一腿引起应激,它脚下竟没有及时刹住,直到它的身躯冲到崖边,它这才用爪子急剧地刨着崖边的土地。
但显然有些晚了,宋云初眼见它一边刨着一边往下掉,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地方她也没来过,不知断崖有多高,这小东西掉下去怕是活不成。
她本能地想要过去拉一把,一迈腿却觉得脚步虚软,额头也因为过度疲惫沁出了冷汗。她方才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此刻银狐之毒发作,她才跨出两步便支撑不住,跌在了地上。
银狐在她的视野中落了下去,她瞳孔紧缩,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人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崖边,俯身抓住了掉落的银狐!
宋云初怔住。
“阿洛?!”
君离洛左手扣着崖边的泥土,右手紧紧抓着银狐的前爪,因着方才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此刻只觉得胸腔内一阵抽疼。
不只是心口直抽,他的身躯也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银狐似是明白了悬崖上方的人在救自己,这会儿不敢乱扑腾了,它的左前爪被君离洛握在手里,便拿右前爪用力勾住了君离洛的手,生怕攀不住这棵救命稻草。
君离洛只觉得手背剧痛,银狐锋利的爪子勾住了他的皮肉,顷刻间便有血液流淌而出。
胸腔处与手背传来的双重疼痛让君离洛倒抽冷气——
【恩将仇报的畜生!】
【好晕……不,我不能晕……不能松手!】
【我要救云初,要把这死狐狸弄上来……】
宋云初听着他的心声,眼眶有些发酸,她此时万分焦急却使不上劲起身,只能奋力地朝着君离洛一点点挪过去。
同一时刻,君离洛咬紧了牙,抬起右臂将身子朝后翻转!带着银狐回到悬崖上的那一瞬间,他将银狐扣在了自己怀里,并在躺倒时将它的后腿压在了身下,不让它逃走。
银狐还在试图挣扎,然此刻它所剩下的力气已经不足以让它挣脱。
“阿洛,你怎么样了?”
宋云初已经挪到了君离洛身旁,见他气息不稳,便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袖口袋里,很快摸索着他平日里吃的药丸。
她倒出药丸给君离洛服下,收手之际,又被银狐的前爪挠了一下手腕。
宋云初狠狠瞪向银狐,擒住它的爪子,低头咬了下去!
爪子利了不起吗?她的牙也利得很!
反正咬银狐两口它又死不了,既然如此,就让她先尝一尝银狐血是什么味道。
被她这么一咬,银狐发出了一阵哀嚎声,它挥舞着还能动弹的左前爪试图反击,却被君离洛摁了下去。
宋云初嘴里尝到了一阵腥甜味,夹杂着些许酸涩。
这银狐血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难喝得很。
但有意思的是,咽下了银狐血之后,她很快便觉得原本酸软的四肢逐渐恢复了点儿力气,这让她颇为惊喜。
银狐的血果真能解它的毒,且还有立竿见影的作用。
宋云初望着君离洛疲惫虚弱的模样,朝他道:“阿洛,你的手被抓伤了,你也喝点儿。”
她捏着银狐的那条前腿,却发现腿不够长,因着后腿被压住,银狐能活动的空间很小,这腿还真递不到君离洛的嘴边。
于是宋云初再次低头,含了一口银狐的血,凑到君离洛面前,覆上了他的唇。
君离洛尝到了血腥酸涩的味道,心道一句,真难喝。
不过,这么一点血儿就够解毒了,也真是挺特别。
“还以为它伤了那么多人,需要放它很多血才能把人都救回来,不过现在看来,它还是可以留着一条性命的。”
每人几滴就能解毒,十几二十人也用不了多少。
君离洛望着她,轻声道了一句:“以后再做冒险的事,别不告诉我。”
宋云初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这次不带你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再有下回了。若是今天我没来,银狐是不是就掉下去了?反之,若你早些把计划告诉我,我们联手,说不定很快就抓住银狐,你也不用弄得一身伤……”
君离洛说话间,轻轻握住宋云初的手,望着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长叹了一口气。
“好,我向你保证,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宋云初朝他宽慰地笑了笑,察觉到自己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坐直了身子。
身后响起大批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宁王府护卫们找过来了。
众人见到君离洛身下压着的银狐,万分惊喜。
银狐抓住了,所有伤者便都有救了。
“殿下,陛下,你们可都还好?”
“我们已经解毒了,皮外伤回去再处理比较好。”
宋云初说着,吩咐护卫们用网将银狐罩起来兜住,准备回去之后放它点儿血,让伤者们分着解毒。
考虑到君离洛这会儿应该是受不了马匹颠簸的,宋云初朝他道:“阿洛,接下来没什么事了,我扶着你慢慢走吧。”
她说着便要去扶君离洛的胳膊,而君离洛却抬手制止了她。
“云初,我似乎有力气自己起来。”
他话音落下,便在宋云初惊讶的目光下站起了身。
其实不光是宋云初惊讶,他自己也诧异得很。
从前心疾发作的时候,药虽然也管用,但少说也得个把时辰才能恢复平静,可今日——
从服药到现在才过了一会儿,他竟觉得不难受了?
药还是一直吃的那种药,并没有更强,且今日心疾发作的难受程度也和从前相差无几。
那么,能够让他尽快恢复平静的原因,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