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敏把中毒的五人安置在同一间屋里后,挨个替众人把脉。
“奇怪,同样是被银狐所伤,为何南燕你的毒发速度比她们慢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吃了许多丹药,所以体质较为特殊?”
钟南燕说着,转头看向躺在旁边的红莲等人,面上浮现担忧之色。
也就她现在还能坐着和江如敏说话,其他人已经意识模糊,只能躺着了。
“昨日那名被银狐抓伤的病人坚持了大约十二个时辰,药王前辈说,银狐之毒需银狐的血来解,你别担心,咱们还有时间。”
江如敏安慰钟南燕道:“等前辈和殿下来了,咱们定能商量出一个好法子。”
“按照我爹的说法,得把银狐抓住,我们才能得救。”
钟南燕回想起她们五人与银狐交战的经过,语气里透出些许无奈,“那银狐异常凶狠,且速度奇快,我们没有人抓得住它,如果当时云初姐在场的话,也许能有希望,可眼下……我们连银狐在哪儿都不知道。”
江如敏正欲接话,便听见后院响起药王焦灼的声音。
“燕儿!”
江如敏连忙起身走向屋外,“前辈,她们在这儿!”
药王进了屋,快步走到钟南燕身前给她把脉。
“老爹你别慌,我现在情况还好,比她们轻多了,你说这银狐之毒得银狐的血来解,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法子吗?或者……银狐通常会出现在哪些地方?”
“先给你们煎药再说。”
药王从衣袖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转头交给江如敏,“就按照你昨天给那个病人煎药的药方,同样的分量再煎五份,将这盒子里的灵参续命丹添入药中,可抑制她们毒发的时间,能多保她们一日的性命。”
江如敏闻言,连忙接过盒子煎药去了。
眼瞅着江如敏离开了,药王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瓶递给钟南燕,“燕儿,你快把这个喝了。”
钟南燕接过了小瓶,“这是?”
“先别问,赶紧喝下去,爹给你的东西肯定有用,一定要喝完!”
钟南燕不再多问,打开瓶塞便喝,可药水入口的那一瞬间,差点就让她呕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苦就算了,还腥!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让她十分不适。
可望着父亲担忧的脸色,她还是强忍着难受咽了下去。
老爹给她的东西,就算再难喝,也是不能吐的。
“对,把它全喝了,别剩下。”
药王眼瞅着钟南燕把瓶子里的药水喝完,这才放了心。
“这到底什么东西?喝着让人想吐……我能不能喝水?”
“忍忍吧,过一会儿才能喝水。”
钟南燕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她对瓶子里的药水实在好奇,便把瓶口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种气味有些熟悉。
像是药味,又夹杂着血腥之气……
这里面是放了什么动物的血吗?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喝完药水只过了片刻的时间,原本无力的四肢竟然恢复了一点儿力气。
这让她觉得十分惊奇,连忙抬头看药王,“老爹,这……”
“你放心。”药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爹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这药水……该不会是能解银狐之毒吧?”
有了这一猜测,钟南燕连忙抓住药王的手,“这到底是什么药,你还有没有?若是还有,就别藏着掖着啊,我这几个朋友还躺着……”
“没有了,只够你一个人喝。”
药王打断她的话,“若是我有那么多,一开始就拿出来了,何必用你说?”
“真没有了吗?”
钟南燕有些半信半疑,抓着药王的手紧了紧,“老爹,我知道对你来说,她们是外人,可我自从出谷后一直都得她们照顾,她们就像我的姐姐一般,如今她们处于危险中,你要是有什么好东西千万别藏着行吗?哪怕是再珍贵的药,也不如人命贵。”
“你就这么不信爹的话吗?爹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可我手里的好东西也是有限的,只能留给你,方才我让如敏加进药里的灵参续命丹,已是我能给予她们的最大帮助。”
药王说着,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四人,轻叹了一声,“等服下药之后,她们就能够短暂地维持精神,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可以和家人趁早交代。”
对于这样的结果,钟南燕是难以接受的。
“不行,我不能让她们这样等死,这狐狸肯定是君天逸那个狗贼放的,若能抓住他……”
钟南燕说话间,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眸一看,正是宋云初。
“云初姐……”钟南燕想要下榻,可双脚落地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依旧有些吃力。
药王伸手就把她摁了回去,“你别急着走动,好好坐着。”
宋云初快步走进屋里,见钟南燕神志清醒,而红莲等人却处于半昏迷的虚弱状态,十分不解,“南燕,如敏派来报信的人说你们五个都中了毒,为何你……”
不等钟南燕开口,药王迅速给出了解释,“燕儿自小在药王谷长大,这些年来,我寻到的珍稀药材几乎都制成丹药给她吃了,算是把她养出了特殊的体质,所以她抵抗毒性的能力会比寻常人强。”
“原来如此。”
钟南燕的情况看着不严重,宋云初自然是欣慰的,而后她视线一转落在红莲等人身上,面色又浮出一抹担忧,“前辈,那她们这几人……您可有什么救治的法子吗?”
药王轻轻摇了摇头,“除非能抓住那只银狐,取它的血来解毒。可银狐凶狠又敏捷,能在短时间内伤多人的性命,实在难对付。即便能找到它,我也不赞成你亲自去抓,那太冒险了。”
“抓君天逸肯定会比抓银狐简单。”钟南燕望向宋云初,“咱们想个法子把他引出来,逮住他,逼他交出银狐!”
这边二人商量着计策,另一边的后厨内,江如敏正专注地看着药锅上的火候,余光瞥见有人靠近,转头一看,正是迎春。
“小姐,方才有个小乞丐送了这封信来,说是一定要交到你手上。我问他是何人叫他来的,他说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相貌平平的男人,那人在半个时辰前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午后再来送信。”
江如敏从迎春手上接过信,拆了开。
待看清信上的内容,她顿时目光一沉,心间涌上一股怒意。
果然是君天逸干的好事,她一点儿没冤枉他。
迎春离得近,见江如敏的神色有异样,不禁也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而这一看,也让她脸色骤变——
信上说,若想救人,便让小姐在酉时去城郊三里外的竹林相见,且只能她一人去。
“小姐去不得!那混账东西竟用这样的手段来给您设下圈套,您若去了,他定不会再放您自由,且这人卑鄙惯了,谁知道他说话算不算数?万一您去了,他又不给您解药,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迎春气得眉头拧成了一团,“这挨千刀的东西,从前他自视甚高也就罢了,可如今他成了逆贼,像老鼠一样四处东躲西藏,竟还想对您纠缠不休!他是见不得您过好日子吗?”
迎春说着,越发气急败坏。
“半个时辰前,这信就在小乞丐的手里了么?他也真是够谨慎。”江如敏的语气有些讥诮。
这个法子多半是用来防殿下的。那给信的人要么是君天逸,要么就是他的手下,那人半个时辰前在街上出现,这会儿肯定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算现在立刻封锁附近的街道,将所有行人逐个排查,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了。
“从前不觉得他有脑子,成了逆贼之后,为了求生,他也是有长进了,你说,如今的他算不算是一只合格的阴沟老鼠?”
江如敏说话间,将手里的信捏成一团。
有时她真的想不明白,君天逸为何对她如此执着。
她与他之间闹得难道还不够难看吗?自从与他分道扬镳之后,每每见他,她几乎都拿最难听的话来攻击他。
因为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想起自己曾经那愚蠢不堪的过往。
殿下曾说过,荣华富贵能让人忘却许多烦恼,这话的确是真理,只要君天逸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就没有不愉快的时候。
君天逸大概是她光彩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抹黑暗。
江如敏望着手中揉皱了的纸,目光渐凉。
若是能让这一抹黑暗彻底消失,她会永远高枕无忧的吧?
不只是她,她身边的人也能得到安宁。
思及此,她开始觉得懊悔。
曾几何时,有那么几回,她似乎是可以让他永久消失的。
可她为何就没做到?是心慈手软,还是胆量不够?
思索间,她听到有人走近,抬眼一看,正是宋云初。
她下意识把手里的纸团往衣袖里塞。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宋云初来到江如敏身前,对视之际,能看到她眼底还未散去的怨意。
大多时候,江如敏都是情绪稳定的。
能让她显露出这种神色的,只有一人。
“他是否拿四娘等人的性命要挟你了?”宋云初几乎能猜到纸团上的内容。
银狐之毒,历经十二个时辰才会死亡,君天逸在这期间有动作也属正常。
毕竟他最大的执念除了登临帝位就是江如敏,以他今时今日的情况,第一个愿望是绝不可能实现了,但第二个愿望……
会比第一个看上去容易实现,最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由始至终,他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是占有、而非成全。
“是我对不住四娘她们。”江如敏攥紧了手心,低喃道,“我当初明明有机会的……如果我能把握机会,早些解决了他,后边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终究是我无能……”
“今日的事与你无关。”宋云初打断她自责的言语,“对不住四娘她们的,是君天逸这个施害者,你何苦怪在自己头上?你也曾是个受害者。”
“因为我是最有机会为大家除害的,但我没能做到。”
“为何我当初只是扎晕了他,而没有下更重的手?为何我的针尖抹的是迷药而不是毒药?为何我那么胆小,机会摆在我面前不止一回,我都没能把握住,若我当初狠下心毒死了他,第一时间告知你,你定是会帮我善后的吧?”
“若他能早点死,你们也无需面临这一次次的麻烦。”
见江如敏的情绪有些失控,宋云初上前握住她的手,“如敏,你冷静点……”
江如敏实在没办法冷静了。
“我解不了银狐之毒,四娘她们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我知道,但我再说一遍,这事怨不得你。”宋云初掰开江如敏的手,将她掌心里那团揉皱了的纸摊开。
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宋云初冷声道:“果然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让江如敏在朋友和自由之间做选择,以满足他畸形扭曲的情感。
他明知强扭的瓜不甜,但还是在江如敏开心和他自己开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如敏,你听好了,他犯下的过错,得由他自己来承担后果,所有骂声都得冲着他一个人去,从你与他彻底分开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跟你没关系了,他若行善,善果没有你的份,那么同理,他若作恶,你也不该自责。”
“为何要怨自己没有早点杀了他?以当下的心态来批判曾经的自己是毫无道理的。”
“你母亲是个温和柔善的医者,不曾给你灌输过邪恶的念头,所以你只学会了和阎王爷抢人,没学会把人送去见阎王。”
“在我看来,这可不能算是过错,相反,这是极为难得的品质,若没有救死扶伤的信念,你又怎么救得了万千百姓?”
江如敏怔住。
的确,从来没有人教她要怎么送人去见阎王。
何必批判曾经的自己呢……
宋云初见她的情绪有所缓和,便拉着她坐了下来。
“好好冷静一会儿,待你冷静过后,咱们来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