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场面有些失控了,胡碧兰赶紧站了出来,拱手言道,
“我有一言,列位听了——”
“她是我大恩人终身难忘——”
“六年前薛娘子赠我麟囊——”
这话一出,喜的林牧扭头看了过来。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真的实锤了还是有些惊喜不已!
毕竟这种事情太过于梦幻了!
六年前的一次偶遇,今天竟然在这里又见面了!
听到胡碧兰的话,周庭训也是跟薛母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笑容!
“原来如此,我等不知,多有得罪!”
两人同时冲着胡碧兰拱手一礼,表达了歉意!
一旁的梅香更是跳了起来,惊喜的说道,
“薛大爷,咱们小姐的锁麟囊原来就是给了他们啦!”
薛良捋了髯口笑道,
“正是!”
一旁的胡婆婆更是拍着手叫好,说道,
“哎呦,你们看呀,这六七年的交情了,今天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要我说呀,你们还不如拜个干姐妹呢!”
胡碧兰闻言,喜笑颜开,说道,
“薛娘子意下如何呀?”
林牧一脸娇笑的走上前,说道,
“我也有此意!”
胡碧兰扭身从碧玉手中接过锁麟囊,说道,
“如此,姐姐请看,这囊中之物虽不是当年所赠,也可应付灾后之需,如此,姐姐请上,受我全家一拜——”
说完,胡碧兰俯身跪下,身后的家人们也都是单膝跪地。
林牧赶紧双手水袖一抖,做搀扶状!
胡琴声响起,杨宝忠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都在颤抖!
能够参与到这么经典的一出戏中,杨宝忠也感觉到非常的荣幸,手中的弦儿也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胡碧兰双手捧着锁麟囊在前面走着圆场,林牧在后面慢慢的跟着,开口唱道,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
“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杳——”
“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
“善果金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
“愧我当初赠木桃——”
最后,林牧和胡碧兰就跟双人舞一样,在台上舞动了起来,水袖翻飞,台下的戏迷们都是红着眼眶,激动的大声叫好!
能够看到如此经典的一出戏,这些戏迷们都是发自肺腑的感觉到激动和兴奋。
不少戏迷都觉得,这出戏是他们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的一出戏,不但剧情引人入胜,最重要的是,演员的表演太棒了!
尤其是林牧和胡碧兰这两个角儿的表演,简直可以说是入木三分,将这两个角色塑造的有血有肉。
而门外的那些戏迷们,虽然无法领略到演员的风采,但是单单听这出戏,就让他们赞不绝口了。
人群中,齐如山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虑,来到了这里!
虽然只听到了最后结尾的那一段唱词,但是就是这段唱词,让齐如山大为震惊!
别人听这段唱词只是觉得辞藻华丽,对仗工整,但是在齐如山的耳朵里,这一段戏词的含金量那是非常高的!
就听这一段词,就能够大概知道这出戏的内容了!
就如同那黄粱一梦一样,发人深省!
齐如山的脸色十分的阴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牧的身边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剧作家!
就从这一段词,齐如山就知道这出戏绝对差不了!
因为大部分的戏,都是虎头蛇尾,能够有这么一个精彩的结尾,可见这位剧作家的功底之深厚,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但是,齐如山也十分的纳闷,没听说林牧这里有什么出名的剧作家啊!
这出戏到底是谁写的呢?
怀着满腔的疑问,齐如山回到了明鑫戏楼。
梅兰芳的演出也是刚刚结束,戏迷们的热情也是让梅兰芳十分的满意!
回到后台卸妆,刚好看到齐如山进来,梅兰芳笑着问道,
“如山兄,今天的效果如何?”
齐如山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
“很好,婉华你的表演依旧是风采照人,戏迷们的反响十分强烈!”
梅兰芳和齐如山有着二十多年的交情,对于他,梅兰芳十分的了解!
梅兰芳一眼就看出了齐如山的言不由衷,正在卸妆的手也是停了下来,扭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对方,问道,
“如山兄,你这是怎么了,今天的演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齐如山认真的看着梅兰芳那张脸,虽然梅兰芳保养的非常好,但还是能够看到一丝老态和疲态。
曾几何时,当年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梅兰芳唱的是《汾河湾》,那时的梅兰芳青春年少,风华正茂,齐如山一下就被迷住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此时的梅兰芳艺术已经臻至巅峰,在技巧方面,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但是唯有一点,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是年龄!
出生于1894年的梅兰芳,今年已经42岁了!
这个年岁在京剧演员身上其实并不算大,但是梅兰芳饰演的可是旦角!
虽然梅兰芳塑造的人物大多数都是中青年妇女,但是谁不愿意在台上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呢!
前些年,齐如山到津门去参加一次剧作家的聚会,顺便看了一出《铡美案》!
其中,饰演秦香莲的那名旦角演员是当地的一位老艺人,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是火遍了津门。
然而,如今已经快要六十岁了,还依旧活跃在戏台上!
不过,第一次看这位老艺人的表演,齐如山就感觉到十分的辣眼睛!
毕竟都是都是快要六十岁的老头了,为了遮盖自己脸上的皱纹,那给脸上化的妆叫一个厚啊!
齐如山甚至看到在动作稍微大一点的时候,那老头脸上的粉都开始往下掉了!
不过,这老艺人的嗓子保养的是真好,别看岁数这么大了,唱腔依旧是非常的甜美脆亮,难怪到了这个岁数还能登台演出!
但是,坐在他后面的一个津门小伙子的一句话,彻底的让齐如山破防了!
“好嘛,介秦香莲太尼玛难看了吧,我要是陈世美,我尼玛也不要她!”
随着梅兰芳的岁数越来越大,齐如山每次看到梅兰芳演出的时候,心中都会浮现出那位津门小伙子的这句话!
虽然梅兰芳非常注重自己的保养,不管是脸还是手,每天都会用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进行保养,所以才能有现在的柔嫩肌肤!
但是,不管再怎么保养,还是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袭。
眼角的皱纹已经出现了,眼袋也开始慢慢的浮现!
以前的梅兰芳,一天连着赶三个堂会都没事,现在的梅兰芳,连着唱几天戏身子骨就有点扛不住了!
看到齐如山一直盯着自己并不说话,梅兰芳有些不解,赶紧回头照了照镜子,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如山兄,你这是怎么了?”
齐如山眨了眨眼,心情有些沉重的说道,
“婉华,林牧的新戏很厉害,这次你是遇到劲敌了!”
梅兰芳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问道,
“怎么,他那里也有顶级的剧作家吗,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编排出能跟《生死恨》抗衡的作品?”
梅兰芳一脸的不信!
这出戏可是费尽了他的心血,从舞台调度,服装设计,演员安排,还有戏词的删减推敲,都是他亲自参与的。
可以说,台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离不开他!
这出戏,比以往的任何一出新戏都让他更上心!
所以,他才有底气来跟林牧打这场对台戏!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但是梅兰芳不能输,也输不起!
梅兰芳现在并非是孤家寡人,他有一大家子要养,还有很多利益牵扯在身,这场对台戏如果败了,相信他的后果将会很惨!
所以,这场仗,只能胜,连平局都不在梅兰芳的考虑范围之内!
齐如山微微颔首,说道,
“明天你好好演出,我去那边打探一下,我也不相信他的戏能够跟《生死恨》相比,但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梅兰芳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有劳如山兄了!”
说完,梅兰芳轻轻一叹,哑然失笑,说道,
“没想到,我梅兰芳也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了,有意思!”
镜子里的梅兰芳,眼神越发的坚定了!
……
这场对台戏,在魔都也是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各大媒体也都是纷纷争相报道!
虽然林家是地头蛇,但是梅兰芳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不少媒体也是不顾得罪林家,纷纷在自家的报纸上追捧着《生死恨》有多么的精彩!
当然,吹捧《锁麟囊》的媒体也不在少数!
可以说,第一天的演出,两人不分胜负!
单单一个不分胜负,梅兰芳就败了一成!
毕竟一个明面上的京剧第一人和一个京剧新人打对台戏,还能够平分秋色,这不是败了还能是什么!
不过,支持梅兰芳这边的媒体也是表示,林牧第一天只是占了地主的便宜而已,后面一定会慢慢的被梅兰芳给超越的!
但是,在戏迷中,两出戏的口碑开始出现了两极分化!
只要看过《锁麟囊》的戏迷,就没有一个说这出戏不好的,全都是夸赞之词!
尤其是那些大家闺秀们和有钱人家的姨太太们,更是对这出戏推崇有加!
因为这出戏可以说是京剧中少之又少的以女性视觉为主题的作品。
虽然有些女人没心没肺的,但是还有不少女人从这出戏里看到了很多东西!
尤其是一些平日里就奢华无度,刁蛮任性的女孩子,在看完这出戏之后,回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花钱还是那么凶,但是对于父母则是更加的亲昵了不少!
而看过《生死恨》的戏迷,则是有一部分人觉得这出戏没什么意思,也就是因为梅兰芳唱的好而已!
毕竟你让一个生活在安平世界里的人去听这出戏,和让一个身处于乱世不安中的人去听这出戏,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的魔都一片祥和,老百姓安居乐业,一点都没有之前的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所以,不少人对《生死恨》这出戏,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虽然媒体宣传上平分秋色,但是在私下里,天平则是在慢慢的倒向一侧!
正月十六!
坐在后台正在扮戏的梅兰芳听到前面的座位只卖出去了九成,居然有了一成的空座时,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才第二天,居然就已经开始有空座了!
梅兰芳的心头猛地一紧,难道自己这次的对台戏真的会输给对方吗?
“去,看看鸿铭茶楼那边的情况!”
齐如山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看着下面热闹非凡的场景,心头也是一沉!
推开后面的窗户,看着楼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让齐如山的心头越发的沉闷了!
“哈哈,如山兄,来尝尝我们鸿铭茶楼的新茶!”
李释戡意气风发的看着齐如山,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本来李释戡对于这场对台戏没有一点把握,但是看到第一天的效果之后,李释戡就觉得稳了!
起码,凭着这出戏,林牧绝对能跟梅兰芳打个平手!
作为曾经的梅党三巨头,如今的林党大当家的,李释戡越发的觉得林牧的天赋太可怕了!
如今的林牧已经完全的凌驾于所有京剧演员之上!
老生,青衣,花脸,林牧在这三个行当都已经做到了顶级的水准!
一个不是本工的青衣,都能够跟梅兰芳平分秋色,这样的天赋,还有人敢说什么吗?
最要紧的是,林牧现在才二十出头,这要是再磨炼个三五年的,三十岁之前,京剧界就唯他独尊了!
等到那时候,作为林党的大当家,李释戡将会获得多少的利益,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这一步棋,自己走的是太妙了!
尤其是看着曾经的老友一脸愁容的坐在这里,李释戡就忍不住的想要大笑!
“开戏了,如山兄,你就好好的领略一下我们林老板的风采,看看跟梅老板相比,还有多少差距!”
李释戡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茶香在口中炸开!
而齐如山则是觉得这茶水苦涩无比,难以下咽。
因为台上的林牧,正在用精彩的表演,慢慢的将他那颗忐忑的心,从嘴里挖了出来!
看着林牧在台上的那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齐如山心头最后的那点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
但是,作为一名顶尖的剧作家,很快,齐如山就被这出戏的剧情给深深的吸引了,忍不住的仔细观摩了起来!
看到齐如山这副表情,李释戡的笑容更加的肆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