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秀丽将军府。
“落儿没回来?”
“那她去哪儿了?”
裴老夫人闻言起身,满脸急色惊讶地看向段容时。
短短几日,肃王哪还有金陵第一美男子的半点风姿?
下颚一片青须,衣衫也皱皱巴巴。
从前那个站在神坛之上,能随意主宰他人生死;
那个拥有天人之姿如神佛一般的矜贵王爷生性冷淡的男子,如今竟也如同凡夫俗子一般,也变得如此不修边幅而又落魄。
他和那街边的醉汉,又有何区别?
裴老夫人心底也叹了口气。
段容时不肯相信,再次追问:“老将军,您真的不知道落儿去了何处?”
“她没有递过消息回来?”
裴老夫人:“老臣还想向殿下您要人呢!”
“落儿她这段时日,吃也吃不好,睡也没睡好。”
“若非惹了肃王殿下您,也不必一日日地熬着,更不会摊上这些事。”
“殿下可知,落儿她生了重病?”
“为了不耽搁殿下您的大事,她整宿整宿地熬着,只怕自己睡了过去就醒不过来。”
“连我们都瞒着,自己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那日她半夜又急匆匆出门后,这都几日没有现身了?”
“我还以为她是在帮肃王殿下您办事,只不过是没有回家而已,结果竟然是失踪了!?”
“肃王殿下,老身知道您如今权高位重,但对老身来说……落儿她才是这世上最最重要的。”
“老身,也只有落儿了。”
“若是落儿对您无关紧要,那就请您把落儿还给老身吧?”
段容时铁青着脸。
不只是眼下一片青黑,唇色都煞白的没了颜色。
他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一双眼瞬间变得通红。
“老将军,可能您不相信……”
“但对本王来说,本王也只有落儿。”
“是我不好。”
“这段时日,不知她竟受了这些苦。”
“都是本王的错……”
“我不该瞒着她那件事。”
“是她对本王太过失望,所以这才躲起来的。”
“都怪本王太过自负。”
“都怪我……”
“可我,可我也是第一回珍惜一个女娘。”
“她若真的出了什么事……”
“本王这条命自会陪她。”
他嘀嘀咕咕的呢喃着,随后转身跌跌撞撞又大步而去。
身后的追雨、破风和冷电三人急步跟上。
“殿下——”
“殿下,您好歹顾着点儿您的身子啊!”
“殿下——”
“您再如此下去,还没找着姑娘您自个儿就先垮了呀!”
追雨哭出了声。
躲在一旁看着一切的雀儿眼露不忍。
等肃王府的人都消失了,张嬷嬷和郑嬷嬷才都望向裴老夫人。
“老夫人,您,为何不告诉肃王殿下真相?”
“姑娘不是早都递了消息回来……”
“说她人在扬州么?”
裴老夫人一脸理直气壮:“我哪知道是真是假?”
“那丫头又不是没有骗过老身,上回说她去扬州,结果去了山里躲病。”
“这回万一又是骗我的呢?”
张嬷嬷连连点头:“南宫先生和洛神医都赶去扬州了。”
“等确定了消息,就会给老夫人您送信回来。”
“到时候若姑娘正在扬州,咱们可要往肃王府送信?”
裴老夫人‘哼’了一声:“让他多急几日又怎么了?”
“是会少块肉还是暴瘦个十斤八斤的?”
“他这回再不上心些,往后落儿跟着他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天底下这些狗屁男人都是一个样儿!”
“没得到的时候,是心头上的朱砂痣。”
“时日一久,就是擦不掉的蚊子血。”
“更何况,这肃王以后还有什么造化,谁能说清?”
“往后那内院怕是干净不了了。”
“落儿若不能做他心里最要紧,最割舍不下的那个,以落儿的性子……怕是他们二人长久不了。”
郑嬷嬷擦着眼角:“可是老夫人,姑娘如今睡不醒的毛病都治不好,还怎么说以后啊?”
裴老夫人浑身一惊。
“那你们还等什么?”
“赶紧收拾收拾,老身要去见云鹤仙人!”
很快,肃王府的追雨手里就得到了一张纸条。
桂园的哑奴比划着手势:“是姑娘身边那位雀儿姑娘送来的,说很要紧。”
雀儿?
追雨赶紧展开,只见纸上写着两个字:扬州。
扬州?
难道姑娘在扬州?
冷电过来瞥见后,见追雨立即就要进去禀告肃王,连忙拉住他。
“你要做什么?”
“告诉殿下,殿下就会立即前往扬州,那金陵怎么办?”
追雨一把甩开冷电:“那殿下怎么办!?”
“你真想眼睁睁看着殿下失去姑娘吗?”
“今日你没听见姑娘生了重病?”
“这天下虽然重要,但是殿下更重要!”
“在殿下心里,他自己会抉择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们,不能替殿下选,更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冷电,别忘了杀雷。”
杀雷的自以为是害苦了姑娘,害苦了殿下,也害死了他自己。
而且,若不是杀雷,姑娘也不会和那宗政无珩结仇。
更不会有今日的事。
冷电恍惚了一下,追鱼就已经闯进屋内。
破风一直抱怀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冷电看向他:“你也不拦着点?”
破风:“拦什么?”
“找不到姑娘,你以为殿下还会想要什么天下?”
“天下,只要殿下想,何时不能拿下?”
“便是真丢了,以殿下的性子也绝对不会有什么遗憾,大不了自己再打下一个江山。”
“但那瑶光县主,这世上可只有一个。”
冷电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明白。
他一脸后怕,自己竟也险些走了杀雷的老路。
不过,瑶光县主失踪的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整个大梁。
这瑶光县主可是肃王未过门的王妃。
经过西城门之变,整个大梁如今大半的权势都已握在肃王手中。
一夜之间,后宅内院还空着的肃王,就成了金陵最炙手可热的郎君。
各个世家对肃王,早已是虎视眈眈。
谁不想赶紧将自家千金嫁到肃王府?
即便他凶名在外,如今更是又增添了不少杀孽在身,那杀神阎罗的名号彻底名不虚传。
但那又如何?
世人皆崇高位,慕强权势。
各个世家早已翘首以盼,希望能在肃王的后宅里能有自家血脉占一席之位。
所以,若是肃王妃不见了,大家自然是挤破了头的都想取而代之。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已在数百里之外的小村子。
一身狼狈的刘卿珠正趴在灶房里烧着火。
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提到了李卿落的名字,耳朵不由自主的便竖了起来。
“怕是死了都无人知晓。”
“如今肃王的造化可不是从前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万一不想再要这样一个出身有污点的王妃呢?”
“那可不是?有一家被流放的爹娘,残疾兄长。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那肃王有这样一个出身的王妃,哪里还抬得起头?”
“你是说……是那肃王把未过门的王妃……?”
几个官兵坐在树下,喝着烧酒,说着大话。
不时有‘哈哈’的大笑声传进来。
院子里有打碎碗的声音。
随即就又传来骂声:“废物!你他娘的,一只手就倒不好酒了是不是?”
“信不信老子把你这条手臂也给你废了?”
“老子打死你!”
很快,李恪川的惨叫声就传了进来。
曲氏的惊叫声也随之响起:“各位官爷,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川儿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让奴家给您倒酒,奴家来——奴家给您擦鞋,给您洗脚,求求您别打了——”
刘卿珠偷偷溜到门边,看向院子里。
那些官差如今越加肆无忌惮的虐待起了他们。
将他们当做奴仆一样的使唤。
稍有犯错或是不听话,就会用鞭子伺候。
每每打的曲氏和李恪川简直苦不堪言。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敢做更过分的事。
而且这一路上,他们已经遇到了好几次刺杀。
每次都有三个蒙面人前来搭救。
刘卿珠心底明白,他们,应该是那李卿落的人。
甚至那一回……自己险些遭了这几个官差的侵犯,也是蒙面人出手阻拦了一回。
“我们眼里见不得污秽的东西!”
“其他事我们可以不管。”
“但你们再敢有这些龌龊的行为,小心你们自己的脑袋!”
那些官差这才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往刘卿珠身上打主意。
刘卿珠为了不让那些眼睛再落在自己身上,每日也故意将自己收拾的又黑又脏。
其它的事,就不过是一路伺候这些官爷生活罢了。
如今洗衣做饭洒扫对刘卿珠来说,都已是家常便饭的小事。
只要不在那件事上折磨她,她手脚快些就还能有口热饭吃。
但对从未伺候过别人的曲氏和李恪川来说,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李恪川只有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做事少不了犯错。
所以他们母子二人一路都挨了不少的打。
那李朝靖便不用提了。
一个傻子,还能期望他做什么?
每日只被一根绳子拴着。
走路就牵在刘卿珠的手里。
歇息就拴在石头和树上。
只要他不乱跑,不添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至于李家其它两房的人,如今都躲刘卿珠他们几个有多远就多远。
仿佛他们是瘟疫一般,连话都不愿和他们说。
只因为,那两房的女眷都在半道上便追上了他们这行人。
而且,她们一上来就将大半身家都送给了这些官差。
平日里做些好吃的,也送过来孝敬。
久而久之,官差对二三房也就越来越客气。
甚至只要他们不惹事,不想着逃跑,便一路都不再管他们二三房。
就好比今日,他们路过这个村子,便想着借宿歇上一晚。
二三房自己去隔壁家给了几十文钱就借了个宽敞的小院子。
而这边,刘卿珠他们四个只能住牛棚。
而且还要伺候这几个官差。
如此久而久之,曲氏和李恪川这心底也就再次生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