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记住,在这世上,只有你们兄妹两个才是最亲的,除了彼此……谁都不能相信。”
奚甫如今把这只匕首拿出来,不仅是为了唤醒她儿时的回忆,更是在焚烧她的心。
“若你对我这个哥还有一丁点情分,就用这把匕首杀了他!”
他直勾勾地盯着奚娆的眼眸,洞若观火,不容她有任何闪躲。
周遭死一般寂静。
奚娆沉默地垂着头,满脸凄惘,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对不起哥,我做不到。”
她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与幼安与三个孩子度过,忘却一切恩怨情仇,放下所有不甘和过往。
“阿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这样做对得起娘亲吗?对得起我吗?!对得起那些被南祁杀死的西奚百姓吗?”
铮的一声,寒光乍现。
奚甫抽出匕首,毫不迟疑地抵住了奚娆的脖颈。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杀还是不杀?”
说话间,他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世人都道他荒淫无度、专横残暴、道德沦丧,但扪心自问,他从不曾伤害过奚娆。
拆散她和祁狅,都是为了她好。
“如果杀了我你心里能好受些,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放下心中的仇恨,我死亦无悔……”
奚娆鸦羽似的睫毛狠狠抖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这条命……就当我还给你的。”
如此,也好。
她不必再背负着愧疚而活,良心也不必再受煎熬。
到了黄泉见到叶清臣,也算是对他有了交代。
奚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睚眦欲裂。
“好,为了祁狅你连命都可以不要!那我还留你在这世上做什么?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你这个妹妹,你我恩断义绝——”
他手腕反转用力,只要再进一寸,就能割破奚娆的喉咙,放出汩汩鲜血。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奚甫陡然扭转方向,唰的一下,割断了她的一缕青丝。
乌黑的发丝从奚娆耳畔悄然飞过。
她紧紧闭着眼,迟迟不敢睁开。
片刻,窗户哐当一声作响,奚娆这才捂着胸口坐下来,仓惶地吸入一口气。
肺里火辣辣的,宛如被硬生生灌入了岩浆。
“咳,咳咳,咳咳咳……”
奚甫的话犹如接天蔽日的阴云笼罩在她头顶,久久无法散去。
直到终于呛咳出一口血,额头上渗出层层冷汗,她才恍然知晓,原来自己还活着。
笃笃笃!
这时,门外响起急迫的敲门声。
祁狅满脸焦虑的在门外喊:“奚娆,奚娆你怎么了?快开门,开门就让我进去看看!”
奚娆立即把染满鲜血的帕子揉成一团,用力扔出窗外。
“没什么,只是喝茶时不小心呛到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打开门,门刚开了一条缝,便被祁狅抱了个满怀。
祁狅伸手摸了摸奚娆的嘴角。
“真是只是呛到了?”
“是啊,刚才喝水时想到了一些事情,走了神这才呛到了。”
奚娆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透着不易觉察的恐惧:“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去这么久,我都有些想你了。”
说完,赶紧闭上了嘴,唯恐自己的哽咽被他察觉。
祁狅不禁嘴角上扬,“才小半个时辰不到,你就想我了?”
奚娆认真地点了下头。
“以后不要去那么久好不好?”我怕等不到你回来。
最近奚娆真的越来越粘人了。
祁狅蓦然笑开,把她揽在怀里,怎么抱都觉得不够,“好,我以后只做一两道菜,其余的都交给厨子,只是怕他们不够尽心。”
奚娆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你在我身边,其它的都不重要。”
她向来不是贪恋情爱的人,但刚才奚甫的出现实在是令她太害怕了。
她必须时时刻刻守在祁狅身边,不然奚甫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他。
奚甫潜伏这么多年没有露面,难道只为了杀祁狅吗?
不,不可能,他一定还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店小二一直端着托盘在门外候着,很想进去把晚膳放下,但碍于贵客没有发话,只能低着头,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一声不吭。
直到祁狅听见自己肚子的咕咕声,这才想起来,放开奚娆,把小二召了进来。
奚娆背过身去整理仪容,等店小二走了,耳根猝然泛红。
“都怪你,害我在外人面前失仪!”
“是是,怪我刚才抱你抱得舍不得放手,这才把门外的小二给忘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祁狅握住她拍打自己胳膊的手,笑得很是宠溺。
“吃饭吧,尝尝我做的鱼脍。”
奚娆浅尝辄止,胃口还是很差。
但她破天荒地和祁狅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看似在与祁狅拉家常,实则把昶儿、鼎鼎和阿湛的喜好全告诉了他。
“说来也是奇了,他们竟都嗜甜,没有一个随我的,在口味上都随了你。”
奚娆似有不满,娇嗔地埋怨了几句。
“你疼他们我知道,但以后可不能纵着他们吃太多的甜食,若是吃坏了牙齿,我也是要找你算账的!”
祁狅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我记住了,他们也都懂事,不会吃起来没有节制的。但你既然担心,等回家了我就给他们立规矩,每日只能吃一种甜食,且不能过量。”
这是不是就是老人常说的,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奚娆如此喜欢操心,这些年必然过得十分辛苦。
“还有课业,先前你是启蒙先生,他们每天倒还能写上几篇大字,诵读一些经典,现在可好,启蒙先生变成爹爹了,你只顾着带他们疯玩,连课业都不管了,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祁狅摸了摸鼻子。
“嗯,这确实是我的错。放心,我回家了就重新制定课业表,把落下的课业都给他们补起来。”
奚娆幽幽地望着他,声音逐渐沙哑,“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祁狅勾起嘴角,“你可以试试。”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奚娆语调上扬,在他掌心里极轻地动了下手指,眉宇间透着舒朗的笑意。
祁狅还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因眼盲而自暴自弃,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和三个孩子,我也会好好保重身体的。虽然看不见,但我摸得到,听得见,闻得着,也能做很多很多事情,锻炼锻炼,还能和阿湛切磋武艺!”
奚娆笑着笑着红了眼眶,“对,你还要与阿湛切磋武艺。幼安,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千万千万不可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