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瑜只是让武三思看了看,旋即便将之收回,并没有交给他的意思。武三思的眼睛都快黏在了图上,又不便抢夺,否则苏令瑜毁图怎么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令瑜把那张记载四条惊世矿藏的宝图卷了起来。
“堪舆图我还得留在手里,只要武尚书上奏让我复职,并且提议让我参与矿税改革,我便将这堪舆图双手奉上,届时倘若此图有假,武尚书也不过是被我蒙蔽而已,受过的一定是我。”
苏令瑜把自己的要求说完,便颇有耐心地等着武三思的答复。武三思当然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咬,可苏令瑜的手段又实在出乎他意料,以之生性多疑的性格,根本无法安心跟苏令瑜合作,他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让苏令瑜跟他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才行,万一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他吃了亏,苏令瑜也绝对不可以独善其身。
武三思沉思半晌,提起茶壶往苏令瑜面前空空的茶盏里注满茶汤,脸上堆起笑来。
“不知苏少卿可有婚配,可有子女?”
苏令瑜抬眼盯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是天煞孤星的命,跟婚姻无缘,身边也养不住孩子。”
“唉,但人总有个生老病死,今后年纪大了,身边还是要有个小辈照顾的。这样吧,我膝下有个庶出的女儿,今年才刚满五岁,苏少卿若是不介意,不如就认下她为义女?今后我武某人的女儿就是苏少卿的女儿,一应教养都由我来,但今后苏少卿若有用得上小辈的事,尽管支使她。”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苏令瑜不知该不该笑。这武三思够会打算盘的,让苏令瑜从他这里认个女儿过去,今后他若是出事,就有法子攀扯苏令瑜一把,但如果是苏令瑜出事,那毕竟只是个女儿,武三思还能有办法置身事外。
苏令瑜虽然清楚他的打算,但并不介意这点小事,如果认个义女能让他安心一点为自己办事,何乐而不为?苏令瑜点了点头,“承蒙抬爱,却之不恭。”
武三思立刻叫来随从,“去,把四小姐带来。”
随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一个梳着小辫儿的女童被随从领上台阶,武三思把她拉过去说了几句话,她便朝着苏令瑜磕了两个头。苏令瑜受了这个重礼,等随从把女童抱起来,她转而问武三思:“那这事就算定了?”
“定了,当然定了。”武三思笑得不住,还要留苏令瑜用晚饭,她谢绝,携堪舆图离开武三思的宅邸。刘宝伤在门口不远处坐着喝水等她,见苏令瑜出来,连忙迎上,问道:“使君,谈得怎样?”
“还不错。”苏令瑜悠然叹气,“就是多了个女儿。”
“啊——?”刘宝伤大惊失色,“怎么会多了个女儿?!”
“武三思,他对我不放心,就让我认了他女儿做义女。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家室,认个女儿就认个女儿吧。”苏令瑜把卷好的堪舆图拍到刘宝伤怀里,“这东西你帮我收着。”
刘宝伤在带苏令瑜来见武三思时就已经听她说过这堪舆图的事,哪里敢收?她刚准备再塞给苏令瑜,又想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令瑜带着这份堪称藏宝图的百越堪舆图,又已经向武三思透露了底细,万一被盯上怎么办?刘宝伤皱紧了眉头,“使君,这东西太要紧,还是你收着吧,我遣几个暗探来保护你。”
“不用,这幅图现在是残品了。”
刘宝伤一愣。
“现在是残品了”,意味着本来不是。
苏令瑜解答道:“上头一共四条脉线,被我涂毁了一条最重要的,现在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第四条脉线在哪里。”
这份百越堪舆图上记录了四条矿脉,分别是朱砂、玉石、岩盐、铁。苏令瑜隐下了能锻造兵刃的铁矿。其它三条,让武三思拿去献宝足够了,这条铁矿她要亲自交给太后。
刘宝伤一听,就知道苏令瑜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这才安心把堪舆图收下。
武三思已经见了利,办起事来简直比苏令瑜还着急,次日就联合几个跟他亲好的大臣上疏奏请复用五年前李显在位时为了政斗而无由贬斥的官员,其中自然包括了苏令瑜。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批复同意,苏令瑜的名字列在了第一批起复的名单中,复职大理寺少卿,升任从三品御史中丞,而后在武三思的运作之下,第一道圣旨才发出三日,立刻又追加一封,让苏令瑜迁司刑太常伯,官居正三品。
任命诏书已到手,苏令瑜履约交出只剩下三条正确矿脉的百越堪舆图,武三思反复监察无误,立刻着人勘探,虽则在铁矿脉上只探出了少量矿藏,但毕竟这图纸年月已久,有所偏差也实属正常,武三思纵有疑心也来不及深究——另外三条矿脉都是实打实的探出了大矿,他立刻拟疏,将之作为太后临朝的福祉祥瑞,大书特书,进献太后。
“眼看这三品官位都到手了,使君便是要做宰相,也只余一步之遥。”诏书一下,刘宝伤是最高兴的人,她把送来的新制绯红官袍反复摩挲,忽然想起什么,神色黯然一些,“若是头领还在,如今也该被起复了。”
白玉蔷是和苏令瑜同时被流放的,虽然她身份微妙一些,但刘宝伤和她留下来的旧部至今都还对她很忠诚,所以只要她还活着,不出意外也会跟苏令瑜同一批被起复,说不定还能落一个正经官职,弥补一下过去身份不够光明的短板。
不过她的死讯是很早就传回了白鹤寺的。
苏令瑜原本不作反应,但旋即想到什么,眼睛眯了起来,忽然问道:“她当年死在黔中,是经由官府通报消息回长安,还是你们白鹤寺自己探到的消息?”
刘宝伤一愣,旋即倏地站了起来。
白玉蔷已死的消息似乎千真万确,但这消息却并不是通过官府传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