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百花盛开,牡丹竞秀,桃花一团一团,一簇一簇。
陆子卿立在花枝下,仰面看落到枝丫间的两只鸟,头发用那支“连理枝”玉簪挽着,白袍面料在阳光里隐隐闪亮,整个人周身微微泛着白色光晕。
鸟儿互相啄闹,他露了笑,那笑容如暖阳般温柔和煦,带着丝丝甜意,这样的舒心散发,已然许久不曾有过,云游时的山川景致壮丽,可是少了相看之人,倒也黯然两分。
陆子卿缓步欣赏周遭,发现身边清静了,随即转身,见一众宫人还立在不远处的桃树下,呆愣注视自己的方向不动。
他随着目光往身后瞧一眼,远处阁楼掩映在绿翠繁花间,石桥下面一方清池里,红白交替的锦鲤活泼游动,没看到什么特别之处。
再转眸回来,问:“你们在看什么?”
宫人们听到声音倏然回神,诚恐低头,齐齐跪下,带头的说:“奴才该死,请国师恕罪。”
陆子卿一愣,“跪着做什么?我又没训斥你们,都起来吧。”
宫人们诚恐起身跟着,路过一片假山时,一阵熟悉的香气迎面扑来。
陆子卿快步寻去,不多时,见凉亭周围一片桂花树,花开正艳。
他怔愣的过去,边看边问:“这个时节为何会有桂花?还这么多?”
“国师有所不知。”宫人说:“从前御花园没有桂花,这些都是皇上让人买来种上的,园里其他地方还有呢,不光这个时节,就是一年四季都有不同花期的桂花盛开,这些品种可不好找啊,奴才们寻遍京城花市,只找到一家有,还不多,好多都是从外省运过来的,这园里繁花万千,可皇上尤为钟爱桂花。”
他浅浅一笑,“这花虽不及其他花卉那般娇艳朵大,看着不起眼,但是香气极为清甜,隔老远都能闻到,好闻的很呢。”
这些都是萧彦的爱,曾经的过往太苦,他要让陆子卿所到之处,皆能闻到记忆里的甜,将那些苦一点点掩埋尘封,往后回忆里不再只是痛苦。
陆子卿凝望一切,不多时,听到一个声音。
“白袍仙姿貌堂堂,桂影扶疏映玉裳,风度翩翩如玉树,气韵高雅似梅香。”
他闻声侧过脸,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内监立在宫人前面,气韵出挑,文雅沉练,一袭红色坐蟒袍衬得俊秀生艳,不似普通宫人,昨夜晃眼见过。
陆子卿缓声问:“你叫什么?”
“见过国师。”那人微躬身行礼,“奴才名唤楚恩。”
陆子卿面无异色,说:“你比其他宫人倒是多有学问。”
“奴才自幼读过几日书,略识得一些字。”楚恩说:“方才见国师仙姿,不禁旁作言说,还请国师勿怪罪。”
陆子卿淡笑,“在宫中当差,会识字是好事,比旁人有更多的机会。”
“国师所言甚是。”楚恩说:“然而,世人万千,每个人所求不同,想要的机会则不相同,即便有了机会,最终达不到结果,亦是枉然。”
陆子卿缓声说:“修心则兴运,心无妄念方见阳春,才不自缚携福共存,问心无愧自在天涯,安土重迁方息浮云,心牢自锁岂得自由。”
“结果能否安然,取自心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必强求执着,执拗或能走到光明,可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若明知结果还要义无反顾,只会万劫不复,得不偿失,那便要看自身能否承受。”
楚恩迎着陆子卿的目光,那双眼睛仿若能将人洞悉看穿,看似柔和,里面却有让人不可直视的锐利之气,不似至尊君王的天威,也不似杀伐武将的凶悍,却无端让人心生端肃敬意,还有三分怯意
他低眉恭敬道:“国师妙语,奴才受教,现已午时,奴才领国师回宫用午膳吧。”
苍明宫巍峨雄伟,陆子卿立在宫门前眺望左右,问:“这里不是坤宁宫吗?何时改名字了?”
“皇上登基第二年,改国号之时就已将坤宁宫改成苍明宫。”楚恩解释,“里面的陈设皆是重新装潢过的,这几年,每日都会洒扫干净,此处便是国师的行宫。”
陆子卿神色略愣,没应声,进去时随口问:“皇上呢?”
“皇上还在御书房,看完几本折子就过来。”楚恩领在侧前方,往正殿去。
正殿内宽敞,没有奢华的瓷瓶玉器堆叠,用浅浅的蓝绿白纱帐装饰,家居陈设素雅,与五清山的清风殿一模一样。
宫人们端着膳食水果鱼贯而进,摆放齐整后离开,楚恩见陆子卿瞧桌上的菜,适时解释。
“这些菜看着像肉,实则均是用素食所做,御厨做成这样是为了看着像样,国师放心吃。”
正说着,萧彦从殿外进来,越过侧旁行礼的楚恩,笑眯眯走到陆子卿面前,张开臂膀就要抱人,陆子卿后退半步,说:“皇上繁忙半日,先用膳吧。”
萧彦脸上的喜色略滞,察觉还有宫人在,他轻咳一声,自然地拉过陆子卿的手落座,楚恩低着头,自觉的拿筷子布菜。
萧彦看着陆子卿笑的温柔,“此处陈设是照着清风殿布置的,可还喜欢?”
“按礼制,我该住在宫外,你怎么让我住在宫里。”陆子卿说:“不合规矩,这里是后宫,倒显得奇怪。”
“有何奇怪的。”萧彦讲,“此处原来是后宫,你不是女子,坤字也不好,我改为了,此处以后就是你的行宫,内廷外朝都可以随意出入,觉得烦闷,还可以出宫找你娘和苏乘风他们,若是得空,让他们进来陪你也可以。”
乾清,苍明,他要的是并肩携手,不要高低。
“这些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草草决定。”陆子卿暗叹,晃眼瞟见楚恩的目光定在萧彦脸上,“还让我当什么国师,我哪……”
萧彦抬手覆在旁边的手背上,眼含柔情的凝视他,“曾经浪费掉的时光,我不想再浪费,现在就想时刻看到你,我……”
楚恩夹菜的手倏然抖一下,菜落回盘子里,汤汁溅到其他盘子上,桌前的二人齐齐看过来,他忙搁了筷子跪到地上,“奴才失礼,请皇上责罚。”
萧彦拧眉,平静地说:“你下去吧,不用伺候。”
楚恩谢恩,低头退出去,陆子卿敛目回来,端起茶杯吃茶,搁杯子时拿眼尾看萧彦一眼,问:“他是从哪里挑的?”
“内书堂。”萧彦护着袖袍,拿筷子给他夹菜,“他才貌出众,为人内敛,不浮不躁,在内书堂里是拔尖的那个,我就将他提到御前伺候。”
陆子卿拖着声音“哦”了声,“难怪与别的宫人有所不同,你亲眼看中之人确实绝佳。”
萧彦无心一笑,“那是,我亲眼……”
话落一半方觉得不对味儿,他敛住喜色,看陆子卿若无其事吃菜,轻咳一声,“你别误会,我看他能力不错,神韵又有些近似你,就……”
陆子卿面无异色,自然地说:“能在你身边伺候,必定要有能力,挺好,不过……”
他侧脸打量萧彦,“就是我夫君生得刚猛英俊,太有魅力,难免会让人分心呢,得再丑一点儿就好了。”
萧彦唇角微扬,一把将人拉过来坐到腿上搂住,指尖在他颊边抚摸,眼里吊着情和野,低声问:“我的卿卿这是吃醋了?”
“醋太酸了,没意思。”陆子卿靠在那臂膀里,勾着音调说:“不如这人有味道,尝一次便能让人回味无穷。”
萧彦收紧臂力,喉间吞咽一下,眼观鼻,鼻观唇的凝视他,“你想怎么尝,夫君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