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力弱者忍气吞声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了,快得让李承乾有些措手不及,他本就是个没有急智的慢性子,虽说这几年修炼的有了些城府,可碰到需要决断的时候还是两眼一抹黑。
“李积无能!怀揣兵符竟还能被一个手无兵权的半残废拿下?他是吃干饭的吗?”
“陛下息怒,此时再迁怒于人也于事无补,还是先想想对策吧。”
武照不管其他,首先还是要先安抚住陛下的情绪,此时陛下自己绝不能乱了分寸。
“你让朕怎么息怒?他发现了!他察觉了!朕只不过是刚动了念头他就怀疑朕了,你让朕如何静下心来!”
武照连连安抚:“陛下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你说说朕该怎么办?”
武照为难的说道:“那陛下是不是先得告诉妾身,您是要做什么?臣妾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的,在妾身的印象中,您与崔尧不是好的就像朋友一般?这是怎么了?为何就急转直下了?”
李承乾不语,只是一味的看着武照。
这要怎么说?难道要说朕动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念头?何况狡兔尚未身死,只是露出了颓势。还是说朕觉的崔尧的触角无处不在,自己越是熟悉帝国就越是恐惧?
先皇的遗旨为何要死保李泰那个死胖子?每次自己动念要收拾李泰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功亏一篑?而这其中,崔尧又出了多少力?
父皇的意思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不就是万一觉的自己不行,好歹还给皇室留了一个备份!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外人掌握了干涉皇家内政的权利?他崔尧何德何能能担得起霍光的名头?
“你知道吗?朕压了崔尧多少年,可他从来没有来求过朕!”
武照安静的听着陛下剖析着自己的内心,她知道此刻无需自己插嘴,她也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从陛下的只言片语中把握到他的心路历程。
“朕其实根本不是因为长孙无忌的劝阻才压制他的,长孙无忌打的什么主意,朕能不知道?他可是朕的舅父啊,他的每一句言辞,朕从来都是连一个字都不信的!
只不过是他的私心恰好逢迎了朕的心思罢了,若是崔尧当真闹将起来,朕也有好将过错都推出去不是?
可是朕气就气在!他崔尧从来都没有向朕低过头!就好像朕给予的爵位、官职在他眼中不值一文一般。你说说,天底下哪里有这等臣子?”
“许是他淡泊名利?”
“笑话!他涎着脸向我父皇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着呢,凭什么父皇给的官职在他眼中就宝贝的不行,朕的侯爵之位就不值得他弯一下腰吗?呵,长信侯!当真挑的好名号!真是好儿戏啊,简直就是乱臣贼子!
我本以为,朕继位之后,他会乖乖的把李泰的人头双手奉上,从此你好,我好,其乐融融,可他呢,将朕的暗示浑不当一回事!
父皇生前许给他的官升三级朕是给压住了,但他就不能来求求朕?旁人还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父皇亲口指给我的肱骨之臣就不知道什么臣的本分吗?
后来朕也想开了,李泰活着就活着吧,反正羽翼早已剪除干净,留着也好,还能显得朕仁慈一些,只要崔尧乖乖的按部就班,朕也不是不能宽宏大量,毕竟此人有才,更是得了师父的亲传,想必将来也是一段佳话。”
“陛下气度恢宏,这不是挺好吗?”
“好?你知道不知道,你掌握的每年收入近五百万贯的内库是他施舍的?”
“可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他小小年纪就商运亨通,难道还是坏事?再说崔尧从来也没吃过独食,每年都有进项入宫,说来已是比其他臣子有心多了。”
武照的格局还是很大的,她自然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但却迷惑的是,陛下为何要把这只下金蛋的鸡给宰了。
”那你可又知晓!本来这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朕的!他崔尧邀天之幸,能分得一成已是皇恩浩荡!”
武照疑惑道:“这是为何?”
“先皇亲自分配的!”
“那为何陛下不明言呢?”
“你让朕如何说?难道要朕亲自向他讨要吗?身为臣子不主动交出这一切就是悖逆!”
武照思忖了一番,隐约摸到了前因后果,于是试探的说道:“陛下,您看是不是这样,先皇许诺的东西,您给扣下了,那崔尧会不会以为这场交易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也就不再践诺?”
“放屁!那是交易吗?那是皇室的恩典,岂能用来讨价还价?”
武照撇撇嘴,即便是卖官鬻爵的昏君也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转脸不认人,还不许别人有意见?若我是皇帝可不敢任用那些唯唯诺诺的人,要么无才,要么必有所图,还是这些有脾气的人好拿捏一些。
这人是不是做皇帝做傻了?政治的本质哪里是赏赐?明明是妥协交换呐,你收了人家定钱,不给交货,还怪人家不给钱?呵,这货也就是皇帝,若是做一西市商贾,早晚让人打死。
“陛下说的是,此事却是崔尧的不是,可他即便再如何精明,也是一未长大的孩子,想必随着年龄渐长,处事总会圆滑些。”
李承乾默默的拿出一个匣子,掏出一叠密信说道:“你看看再说吧。”
“这是?”
“崔尧这几年一直在和我大伯保持着联系,我大伯是谁,不用朕介绍了吧?”
武照疑惑的说道:“既是秘事,如何会被陛下得知?莫不是有小人陷害?”
“呵呵,我大伯年老体衰,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建成太子了,此事是他亲自上书奏报过来的,还能有假?”
武照愈发狐疑:“他为何主动上奏?这其中恐怕有诈吧?”
“大伯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他老人家只不过是想落叶归根罢了,能有什么诈,只可恨崔尧次子包藏祸心,私通隐太子,其心可诛!”
武照总觉得不对劲,她似乎从里面嗅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
无中生有?还是因势利导?或者借题发挥?他的目的是什么?不对,他要毁掉崔尧!
可他与崔尧有什么私仇吗?也不该,若崔尧一直与李建成保持联系,那么假使李建成仍有反心的话,绝不可能自毁前程!断了崔尧的这一大助力。
除非是拉拢不成才会出此下策,他要离间!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作为代价,只为离间陛下与崔尧的关系!他在给后代铺路!
想必若是照此下去,如果崔尧当真就此急流勇退之后,马上就会有人上前雪中送炭!这个人是谁呢?莫非崔尧身边已经隐藏有李建成的人?
武照越想越有道理,可惜全是猜测,全无半点证据。
“陛下,有没有可能李建成是在陷害崔尧?”
“大伯也是曾经皇储,怎可能陷害一小儿?他一介稚子,又有何可陷害的?况且真凭实据就放在这里,崔尧每年送到琉球的财物,名单就在这里,有些你是不是很眼熟?
这个七宝琉璃塔,朕可是还在师父的暖房里见过呢!证据确凿,哪有半点虚假?”
“陛下,臣妾不是说崔尧不曾私通隐太子,而是隐太子借题发挥,把这件事阴谋化了,或许只是正常的商事往来呢?你想崔尧才不过十四,隐太子风光的时候,他都还未曾出世呢,他二人又能有什么勾当?”
李承乾愈发生气:“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一直为他开脱?莫不是你二人真有私情吧!”
武照快气疯了,老娘要不是汉子死的早,儿子都和他一般大了!
随即赌气的说道:“那陛下还问妾身作甚,自己想去吧,妾身告退!”说罢,气哼哼的走了。
懒得管你!棒槌!
李承乾也不阻拦,他此刻也在气头上,之所以生气乃是因为无可奈何,难道当真把崔尧撸了?可他又舍不得一年一半的内库进项。
真可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还有那火炮,当真不是好玩意,若是崔尧手中没这物件,大唐天兵齐聚,分分钟就能教他做人!
还有那狗屁的天机工坊!每年流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屁事不顶,你他妈说这些要用掉收入的近四成,哄鬼呢!
当初朕就该把这垃圾工坊废掉,而不是让他用一千万贯接手之后,拿这个玩意当借口,肆意截留海量财货。
当真是做的一手好买卖啊!
“来人!”李承乾静下心来想了半天,终于有了决断!
“下旨给程爱卿,着令其护送一千头羊、御酒百坛、钱三十万贯去往辽东劳军!另有旨意让程卿代为传达。
朕即位四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长信侯崔尧,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升国侯于县侯崔尧。
诸君当戮力同心,共戴长信侯!重臣工当。众将士当悉心辅弼,同拓疆土。
英国公年迈昏聩,不堪大用……等等,把不堪大用去了,改为鬼迷心窍。
行差踏错,法理不容,念其功勋卓着,功过相抵!废除其后军统领之职,遣送回京,朕亲审之!”
记录圣旨的内侍斟酌了一番用词,小心的提点到:“陛下,这里用押送比较妥当些吧,遣送是不是少了些威严?”
“用你来教朕?脏心烂肺的东西,朕说遣送就是遣送!还不快去拟旨?”
“喏,小人该死。”
“滚!”
那内侍一边躬身后退,心里也忍不住吐槽,陛下今儿是怎么了?不过是给天机大人送些羊酒,怎么就这么大气性?舍不得?
英国公是干了什么事惹到天机大人了?那还是押送比较稳妥些,某家再添几笔润色一下,囚车重枷如何?不妥不妥,若是玩死了,准有人追查,莫不如加副脚镣吧,多少凑个趣。
…………………………
“薛礼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恁大个了个子,人家说让你交权你就交权?人家若要让你吃屎你吃吗?”
中军大帐中,崔尧如同恶霸调戏小媳妇一般对着耸肩垂手的一干将领指指点点。
”还有你!裴行检!说他没说你是吗?你笑个屁!老头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屁颠屁颠的去干伙夫了,你有没有点担当?当厨子很好玩吗?你要是喜欢,老子只要在军中一天,你就给老子当一天伙夫!”
“别啊,洒家也没办法,李帅拿着虎符呢,洒家怎能不认?”
“尼玛!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到底是谁他妈的从我怀里把虎符掏走的?站出来!”
崔韬一阵心虚,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替他说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三弟,李帅他说有圣旨在身,又言你昏迷不醒,战事又不可迁延,所以……”
崔尧一脚将崔韬踹了出去,破口大骂道:“你娘!你是生怕亲弟弟不死啊,他要你就给?他说圣旨你就信?你他妈倒是让他把圣旨拿出来瞧瞧啊!
我不就不信,这等事能过了那帮文官的坎,那帮腐儒无事还需搅三分,此等临阵换帅的事,当真能下的了明旨?他李承……陛下如何得知的前线的消息?
飞鸽传书?那玩意没有一点用!不是官方八百里加急的送到京城,屁都不是!他凭什么听信李积的一面之词?”
薛礼小声道:“咱们不是一直用飞奴吗?八百里加急太慢了,还不保险,狗都不用……”
“让你说话了吗?没经过官方的驿站,它就没有法律效应!你懂不懂什么叫法律效应?都他妈用飞鸽传书,靠驿站喝血的老爷们吃什么?你让他们怎么舒服快活?早他妈给你封驳了。
老子也是瞎了心,好心把我崔氏培养的飞奴借予军方使用,你们他妈的给我背后捅刀子?老子回京之后就挨家挨户的收回来!
以后没了!知道吗?都给我老老实实的骑马吃灰去吧!”
“陛下那里尚有许多呢……”
“用你提醒?回头我就去宫里挨个扭了脖子,老子的鸟老子怎么折腾都行!”
“别啊,没有飞奴,可是不方便。”
崔尧转身点点薛礼:“不方便怎么了?收拾我方便是吧?”
薛礼闻言又尴尬的低下了头。
崔廷旭在一旁看的热闹,不时拿个零嘴塞进嘴里,磕得满地的果皮,此刻见气出的差不多了,也出来打打圆场。
“你说你说就说呗,打你哥哥作甚?你看这踹的,裤子都开线了,你大哥经的事少,待人接物难免天真,此次也不过是被老贼蒙混了,才铸下此错!
行了,打也打了,可不许再骂娘了啊,他娘不是你娘?你娘不是我娘子?再骂我可不依!。”
说罢,将崔韬扶了起来,还给他拍拍尘土,一副父慈子孝的恶心样子。
“你就护吧,早知道多管你几天!”
“行了,行了,我这个当爹都没说啥,你叨叨个没完了?”
“呵,爹啊,你是不知事态究竟有多严重,你真当就是简单的抢班夺权?那老匹夫可是惯爱杀人立威的,儿子卧病在床,自然是没多大错处,可你一个县子,阻挠大军行动,你寻思寻思多大罪过?
要不是我早早醒来,说不得今天我就该给你上香了。”
崔廷旭犹疑道:“不能吧?那老小子吃干抹净了,还能不讲一点体面了?”
“体面?人家是奔着鸠占鹊巢来着!”
“你不是和我说过李积此人大公无私吗?怎么今日就这般贬损了……”
崔尧心累的坐在地上,喃喃的说道:“就因为此事,在他看来是公私两便的事,于国于已都有好处的事,为何不干呢?说不得一个错手误杀,某些人反倒还高兴哩。”
崔廷旭摇摇头:“不懂,不懂,为父愚钝的很,所以一向离皇家远远的,你小子倒是精明,怎样?背刺的滋味好受吗?”
薛礼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这对父子就差把话说明了,天爷哩,我们可啥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