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冷一笑道:“若是普通之物也就罢了,不如令太卜令前来辨认一下便知是不是巫蛊之物。”
枫看了萦素一眼,见她神色坦然,显然此事她毫不知情,便令人去传了太卜令前来。
太卜令因不知陛下何事传他,便将卜卦用的用具都一起带了来。
“太卜令,你可认识此物?”
太后把那个包裹了铜人的枯花递给太卜令。太卜令忙小心翼翼的接了,他对着光仔细的看了,看着看着,他脸上变了颜色,“禀太后,这铜人上像是有字,可否允许小人将此物从这根中取出仔细查看?”
太后之所以阻止兰心没有取出此物,就是想让枫当面看看,此物不是后来才放入的,而是一早就放到花盆中的,如今萦素与枫都已经看过,所以她便点了点头算是允许。
那花根已是有些干枯,撕扯起来却不太容易,萦素便令青屏去取了剪刀来,将花根剪开,那铜人随即从里面滚了出来。
太卜令接了那铜人,走到光线强的地方,又细细的看了,便一脸凝重的冲着枫和太后道:“禀陛下,禀太后娘娘,依小人看,此物正是诅咒人流产用的巫蛊之物。不过却不是我国的物件,小人之前在书上看到过,倒似是以前幽丽国之物。上面篆刻的也正是幽丽国的文字。”
他这一番话出,说的众人俱是一惊。
“幽丽国?这宫里如何会有幽丽国的物件?”
便是太后,也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涉及了幽丽国在内,天龙国当年灭了诸国,其中就有幽丽国,此事人尽皆知,这宫里自是忌讳提起以前那些被灭之国的名字,如今乍闻,她倒是颇为吃惊。
“禀太后娘娘,奴婢当年与皇后娘娘一起选采女入宫,奴婢还记得皇后娘娘出身凤鸣镇,当年,凤鸣镇乃处在幽丽国国境之内……”应采月忍不住开口补充了一句。
太后闻言怒道:“枫儿,你刚才也看到了,那物件已经是长在那花的根里,绝非一日两日之事。如今证据确凿,且不说皇后从哪里得来这幽丽国的巫蛊之物,只说她这身份也应派人严查,万一真是原先幽丽国的余孽,如何能成为一国之后?况且她已是犯了这嫉妒以及在宫里行巫蛊之术的大忌,请陛下为了这后宫和王室的安危,一定要严惩这妖妇。”
青屏见萦素一言不发,竟是没有一言辩解,她心下一急,直挺挺的跪在地下道:“禀太后娘娘,这花儿当时是奴婢亲自移栽在这盆里,当时那土奴婢还细细的筛过一遍,绝无此物。此事与我家娘娘没有一分半毫的关系,还请太后娘娘您明察秋毫。”
太后低头一看,说话的竟然又是几次三番跟自己对着干的那个宫女,心下怒火便不打一处来。
“怎么又是你?上次本宫还没顾上治你的罪,这次你又忙不迭的自己跳了出来,本宫看此事便不是皇后做的,也必然是你这个贱婢搞出来的事!”
林婉容见太后将矛头指到青屏身上,只怕前功尽弃,忙不迭上前一步冲着萦素行了一礼,噙泪道:“皇后娘娘,臣妾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您当时贵为贵妃娘娘,便是知道臣妾也怀了身孕,臣妾也撼不了您地位半分,您如何可以这般狠心。”
萦素愣愣的看着林婉容,此事来的太过突然,她全然没有一丝防备,以至于林婉容所说的,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放肆,此事尚未查清,你如何就敢认定是皇后所为,还不给朕退下!”未等萦素开口,枫上前一步,挡在萦素身前。
萦素看着身前那个身影,心中一宽,只要他不曾疑她,其他人如何污蔑陷害,她心下皆不在意。
青屏见自家娘娘竟是不知辩驳,更是着急,以头叩地道:“还请太后娘娘明鉴,这花原本不是我们娘娘主动送给淑妃娘娘的,是淑妃娘娘说喜欢此花,我们娘娘才令奴婢挪了一株在盆里,当时便让淑妃娘娘带走的。太后娘娘您想,我家娘娘如何会提前备下这阴毒之物在宫里。”
她只一心担忧皇后被人栽赃,所以急的将头扣在地上铿锵有声,如今说完话抬起头来,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
“母后,此事绝非皇后所为,这里面必有蹊跷。”枫微微转身,冲着太后劝道。
“你这贱婢,见哀家没有处罚你,你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没上没下,如今主子们说话,如何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再说。”太后早就看青屏不顺眼,几番整治她都没能如愿,今天趁着这机会,正好先修理她。
“母后,事情还没查清楚,还请您不要妄动刑罚。”萦素如今缓过神来,见太后要打青屏,心下一急,忍不住将青屏护在身后。
太后冷冷的看了萦素一眼,这一眼倒是看得萦素心里一阵发冷。
眼见着太后带来的太监将青屏从地上拖出殿去,耳中只听到青屏逐渐远去的求饶声。
“母后,此事必然是有人陷害皇后,还请母后莫要旁听偏信。”枫心知此事绝非萦素所为,但看那物确实非这几日才放入花盆中,便是林婉容想诬陷皇后,想必也不会在自己还怀有身孕时,便在自己宫里布置了那般不吉利之物,说来此事确是颇为蹊跷。
太后斜了他一眼,不悦道:“枫儿,你莫要被人蒙蔽了圣听,你刚才也看到了,那物是长在根里的,显然是几个月前就已经放入,且不说这事是不是皇后授意,只说刚才那丫头,绝对逃不过干系。”
萦素听她这般说,显然是太后已经认定此事必然跟自己有所关联,以前虽知太后不喜欢自己,但是如今看她竟是把自己当成仇人一般。
她原本也是一国公主,如今虽然国破家亡了,但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却不曾磨灭。如今惊讶、委屈、愤怒一时涌上心头,顿时脸上凄凄惨惨的神情尽散,她伸手将已经溢出眼眶的泪一把擦掉,正色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妾不愿意多做辩解,只是臣妾与此事毫无关联,太后信也罢不信也罢,一切只等陛下裁夺便罢。”她口中不再称呼太后为母后,却改为了太后,这让众人都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怒。
她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原本乱哄哄的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太后原本就不喜欢她倔强的性格,如今见她这个态度,更是一把怒火自胸中燃起,她转头看向枫,哆哆嗦嗦的道:“枫儿,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见儿子竟是没有立刻呵斥皇后,太后便气恼道:“枫儿,皇后以下犯上,你先废了她这个皇后,然后把她押送宗正府处置。”
林婉容自从刚才就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太后与萦素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心下自是暗喜不已,如今两人剑拔弩张,她忙在旁煽风点火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想相信此事不是皇后娘娘所为,只是这人证物证俱在,倒让人如何不会怀疑到娘娘身上?再者,便是太后娘娘问询几句,您又如何可以对太后娘娘如此无礼?”
太后听她说的这几句,越发觉得林婉容知书达理,萦素恃宠而骄,对她的厌恶更是增添了几分。
枫却被她们吵闹的头疼,不耐烦道:“母后,淑妃你们先都回去,此事朕必然会查清楚,到时候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太后原本以为枫至少会先将萦素关起来,令宗正府去查此事,没想到他这话里竟是完全不信此事是皇后所为,便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半响,才道:“枫儿,难道你宁可信这个妖妇?却不信哀家?你且想想,自从她入宫以来,宫里发生了多少事?本宫听说之前太子府里那个聂晓蝶,与这妖妇私交甚好,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想想那聂晓蝶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她还克死了已经仙逝的皇后,听绣珠说,若琳最后生病那阵子,她每天都去昭阳宫里,说是照看皇后,依照今日之事,若琳搞不好也是她用巫蛊之术咒死的。”
“母后,您越说越发过分,皇后是怎样的人,朕最是清楚不过,你们都不必再多说了!”枫眼见母亲对萦素的误会越来越深,心里也是烦躁不安。
太后却依旧不依不饶道:“本宫一直不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她性格倔强,还因为她长了一张狐狸脸。刚才太卜怎么说来着?这物件是幽丽国之物不是吗?本宫也听说过,以前幽丽国的女子,倒都是这种狐狸脸的居多。”
枫明明心知萦素的真正身份,这显然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她,以为她从凤鸣镇而来,便诬陷她是幽丽国人。结果太后还可劲往幽丽国上靠,此番言语只令枫哭笑不得。
他侧眼见萦素嘴唇蠕动了一下,心里怕她一气之下会说出真相,忙拉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母后,你还是请回吧,如今儿臣已经不是太子了,这昭阳宫里的事,还是请让儿臣自己处置吧。”
太后干瘪的嘴唇颤抖了片刻,然后一脸失望道:“陛下,好自为之。”
说罢,也顾不上一脸惊愕的林婉容,便拉长着脸,带了长乐宫的太监和宫女,径自出了昭阳宫。
林婉容原本以为今日有太后撑腰,虽然不至于当时便能废后,但至少陛下会令宗正府的审讯皇后。没想到陛下竟然为了皇后,连太后都得罪了。自己再留在此地必然没有什么好处,忙低了头匆匆的告了退,也带着应采月和兰心灰溜溜的去了。
等到太后与林婉容都走了,昭阳宫里的人却从殿外抬了青屏回来,不过好在那些太监知青屏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如今罪名没定,便也没有下狠手。
不然这三十大板打下去,她如何还有命在。
饶是如此,长乐宫里的太监始终要给太后面子,所以只用了巧劲,打的这个如花少女也是皮开肉绽,好在内里伤却不重,如今抬回殿里,青屏已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萦素看她这般惨样,心里一阵阵难受,顿时哭红了眼睛。
“青屏,都是本宫没有护你周全。”萦素俯下身,摸着她冰凉的手,看她遍体鳞伤,心疼不已。
青屏却一心只惦记着她,怕陛下信了太后之言,便勉力支撑了半个身子,冲着枫道:“陛下,奴婢发誓,此事与我家娘娘没有丝毫的关联,若有虚假,奴婢愿堕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不得为人,还请陛下还我家娘娘清白。”
萦素见她完全不顾自己的伤痛,还在惦记自己不要遭人诬陷,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枫冲着青屏点了点头,青屏这才放心下来,一口气撑不住,顿时晕了过去。
萦素忙令人将她抬回后殿,嘱咐人细心照看她。枫挥挥手,殿里的太监宫女忙知趣的尽数退了出去,他这才拉了萦素的手,与她并肩坐在锦垫上。
“不知是何人,想要陷害你,却拿了这幽丽国之物来。刚才朕真怕你一时情急,将自己身份说出来。若是母后与满朝文武知晓了你的身份,那可如何是好。”枫说话间愁眉不展目光森然,眼睛只盯着太后临走时抛在地上的那个铜人。
“若此物不是幽丽国之物,却是婆娑国之物,陛下是否会怀疑臣妾?”
枫摇头道:“任她便是证据确凿,朕也不会疑你分毫,若是疑你,那便是疑了朕自己?
萦素愕然抬头,眼神中顿时透出许多感动。
枫拉了她的手,疑惑道:“只是此事不知是何人所为,目的显然是想朕废了你这个皇后。”说到这,枫想起之前如意夫人之事,事后想,必然是有婆娑国旧人想要以女人扰乱这后宫,以便达到颠覆天龙国的目的。但是这次之事,对方分明又不知道萦素原本是婆娑国人,只怕跟上次之事不是一伙人所为,这也让枫一时摸不到头脑。
他顿了顿,看着萦素的眼睛问她道:“萦素,你心里可有怀疑之人?”
萦素想了想,也是一头乱麻,似是脑中有些蛛丝马迹,又似是无法联系在一起。只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只是今日之事,只怕母后与臣妾的隔阂更深一层。”萦素此时也有些后悔刚才自己一时气急,与太后顶嘴,只怕让枫难做,可是碍于自尊,道歉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枫却不以为然道:“改日朕去看望母后,说几句好话便是了。倒是林婉蓉,不管是谁指使,她必是也参与了此事,如此也好,朕因为那孩子,始终对她心存愧疚,如今见她这般,倒是一了百了。”
“只是委屈了青屏。”萦素想起伤痕累累的青屏,有些痛心,每次青屏都是代自己受过。
“你若不提,朕倒还忘记了,你这宫里只有一个少不更事的执事宫女确实不妥,应当安排个老成的尚宫来辅佐你才是,在这宫里,你可有相中的人选?若是有,只管调来昭阳宫便是。”
萦素心中暗道,若是英姑还在,那该当多好。这宫里的人她熟悉的并不多,枫骤然提起,一时也想不起合适的人来。只是今日见那林婉蓉,想她平日对自己也是恭敬有加,没想到却藏了这般深厚的心思,当日自己还想赐食给她,幸好青屏拦着,不然又是一桩说不清道不明之事。由此看来,在这宫里若想自保,果然是需要多几个人在身边照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