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阴阳分割昏晓之际是昭示天地颠倒、因果重联的靡靡悲音,那此时躺在长椅上不省人事的苏娫杏则非常时运不济地遭逢了此别样的一劫。
如是,在一处无人的废弃公园长椅上,蓦地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女,荒林间萧瑟的凉风吹过,乌黑发丝黏连在少女半侧脸边,不停骚动,扰得眠者辗转难安,眉间耸动。
搭配着时年仲秋潮热的天气,羽翼柔亮的鸦雀不停在上空盘旋啼鸣,不知是在挽留黄昏际的最后一丝光亮,还是在惊奇于这不毛之地安然入睡的人。
乱遭刺耳的鸟叫终是彻底唤醒了还不知自己已经身处巨变的少女,苏娫杏起身,随意将头发捋在耳后,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恍惚看向四周。
然后再看。
“卧槽……”
给我干哪儿来了……
苏娫杏眨眨眼睛无数次确认眼前的场景,坐正落脚,不可置信。
眼睛一闭一睁,就到野外了?!
她明明睁着眼看到自己睡在家里柔软的床上,结果再醒来就变成硬邦邦的木椅了。
简直离谱——
!
嘴里除了惊讶的二字真言之外,苏娫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没错!”苏娫杏快速闭眼躺下,随后起身重醒。
醒了又醒。
“卧槽……”
眼前还是那片荒凉景象。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救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眼看天色暗沉,苏娫杏大力拍了拍脸,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
“先出去找人求救,报警。”
不管是什么情况,她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苏娫杏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循着小路走出了公园。
不过,话说,她怎么穿着外出的衣服睡觉?
公园外是一段石子路,对面依旧看不到城市的踪迹,茂林荒木安静的归顺在几近昏黑的暮色之下,苏娫杏垂头蹲下,她好像真的要完。
想想,
一个平日与人为善,乐观开朗,兢兢读到重点大学大二的正值青春的女大学生要这样无辜横死在野外了。
一个每天熬夜研究案子、学习法规条例的未来正义大律师要成为别人研究的案例了。
可能还会成为一桩巨大的悬案!
无冤无仇,曝尸荒野。
丧良心啊——
在地上写写画画胡乱发泄自己的苏娫杏将手里的树枝一扔,愤懑准备起身。
别让她有机会查到线索,不然那个暗中害她的人,就等着进监狱吧!
霎时,侧方一盏大灯打来耀眼的光亮。
苏娫杏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听到有汽车开来的声音,她如同遇到救星般立刻跳起,兴奋地举着双手挥舞。
“这里有人,停一下。”
开车的人打的是远光灯,原本并没有看到蹲在地上的人,所以车速不减。直到开近了,他才看到突然跳起来的苏娫杏。饶是刹车及时,但也惊扰了车上和车下的人。
巨大的停车声使苏娫杏被吓得坐倒在石子路上,托着身子的手掌被碎石划破。
“嘶——”
她忍着疼痛将沙石拨开,心中万千滚浪。
“没事吧。”
炫目的车灯前逆光走来一道身影,陌生的少年在她身侧弯腰伸手。
苏娫杏抬头寻向声音来处。
夜晚的灯光勾勒出少年精致的侧颜,连同发丝都闪耀如天使的羽翼一般。苏娫杏直直与他对视,也直直、不加防范地投入了那浓长睫毛阴影下如冷潭般的眼眸。
她起身,听到林间鸟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缓缓摇头。
易知樾收回手,微微皱眉,“想轻生?”
苏娫杏一愣,摇头。
“碰瓷?”
看着对方疑惑地慌乱眨眼,易知樾不再追问,转身离开。
苏娫杏蓦地反应了过来,急忙阻止那将要坐上车的少年,“我迷路了,可以帮忙带我一程吗?”
易知樾状似不闻,对着车内,“许管家。”
没有多余的话语,此时从驾驶座走下一个神色不明的男人。他从停下车开始便一直疑惑地盯着苏娫杏,脑中不断回忆着什么。
就当他走近,两人眼神对上后,男人瞬间恍然大悟:“你是姓苏吗?”
苏娫杏看到对方,倍感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所以并不设防:“是,我叫苏娫杏。”
她突然想起以前爸爸办公查案时,她去警局送饭看到过一张照片,眼前这人和照片上的人很像,不过明显要年轻一些,难道他和那人有关系吗。
随后,苏娫杏试探性地问:“您认识我爸爸?”
易知樾关车门的声音兀地打断。
许管家侧向车身开口解释道:“小少爷,我以前参军的时候有一个好友,我们曾说好以后有什么困难要互相帮助。眼前这个小姑娘可能是我那位故人的女儿,所以,得耽误您几分钟容我问一下她了。”
车里的易知樾再次看向外面些许狼狈的苏娫杏,没有回应。
许管家回身与之对视,笑意温温:“你是苏武铭的女儿?”
“苏武铭?”
认识,但不是女儿,是孙女。。
苏娫杏快速转动着眼珠,僵硬到说不出口。
这是什么伦理大戏啊!
分了分眼下的时局,她艰难咬牙:“我们是有血缘关系。”
终于找到熟人,苏娫杏迫不及待地问:“这里是哪里,您能带我去警察局吗?”
许管家面容浮上担忧,“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这儿是城苍县东林带,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城苍县……
苏娫杏脸色铁青。
这好像不是一起单纯的事故了,这tm她都坐地一日走千里了。
她家在京市,怎么会在城苍县呢!
苏娫杏迟迟的不回应让许管家以为她在害怕自己,于是热切开口:“你刚刚已经听到了,我和你爸爸曾经是战友。我姓许,我们都是城苍县人,你说个地儿,我肯定会送你安全到家。”
“回不去了……许叔叔。”
反应过来他们对话内容的苏娫杏突然又生一疑惑:“许叔叔,您认识苏武铭,你们曾一起参军,是哪一年的?”
她爷爷确实以前当过兵,但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和眼前这个人是一起的?
许管家调侃道:“小丫头警惕性很高,不错。我和你爸爸一起入伍是近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吧,那时候我俩还是十几岁的后生呢……”
苏娫杏看着许管家回忆往昔的神情,陷入混乱。
良久,
她理清了时间线,咧了咧嘴角,表情麻木,干笑道:“这儿是城苍县。”
许管家看着她有些奇怪,“是。”
“现在是1999年。”
“……是。”
苏娫杏突然笑出了声,笑弯了腰,不停拍着大腿。
许管家担忧,开解道:“丫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和叔叔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苏娫杏看着他,丝滑地由笑转假哭,“困难,哈哈哈,不是,呜呜呜——家里是遇到困难了……一觉醒来爸妈说外出打工不要我了,我出来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现在我没家了,您能收留我吗,呜呜呜……”
听闻此事,许管家面色浓重,“怎么会这样,苏武铭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肯定是有不得已之处才痛心把你留下了。不过,丫头,你放心,我和你爸爸是有过命情谊的,叔叔绝对不会让你孤苦一人。”
许管家走到车后座,透过车窗:“小少爷,您也听到了,这孩子她命苦,现在没去处了,虽然我只是易家的一个下人,但这么放着她不管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让她暂住易家几天吧。”
易知樾声音轻轻,“许管家,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易家全凭您打理,她的住处您安排就好。”
易知樾透过车座看向苏娫杏,明明已经被人抛弃,但少女站在那里却不见一点儿丧气,直直挺挺。
只是看着呆呆的。
他鲜少有些好奇,也有些怀疑。
“时候不早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