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娘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又回到这户人家里来的,连什么时候到的山上,她都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被那个歹毒的妇人命人关在柴房里,不知昼夜,不知年岁的时候。
后来自己趁人不备,从柴房里逃出来了。
谁知道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她又被那追上来的群人拖了回去,打得半死,她无力抵抗,觉得这次上天终于不再眷顾她了,彻底放弃了挣扎。
只遗憾,她终究没再见到那个孩子一面。
不想后来那群人发现她气息全无,竟然害怕了,决定将她扔到了山上,自生自灭……
不见人声,只听风啸。
最后的濒死之际,她恍惚中听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她便拼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边爬去,只为活命。
她胡乱抓住了一根木棍,她不知道木棍的那头是谁,但以她仅存的意志,当时她依稀记得,那是个男人来着。
“那是我干爹,是他把你背回来的,还是我干娘给的药救了你呢!”
许珠珠撑着双手,爬了起来,毛手毛脚,边胡乱穿着衣服,边解释道。
衣服没穿好,她就踩着被子,趴在窗户上往院外喊了张荷和许文杰好几声。
结果都没人回应,许珠珠疑惑地“咦”了一声。
梅姑娘也探头往外望了望,轻道:“院子里似乎没有人。”
这是实话,若是有人,不说话声了,许珠珠嚎得这么大声,肯定都听见了。
尤其是张荷,平时许珠珠喊两声,她必会推下手中的事情,出现在许珠珠面前。
梅姑娘只见这小女孩在窗前呆了片刻,随后笑着挠了挠脑袋,“娘亲肯定在后院,她昨天还说要帮我把土豆种下呢!”
梅姑娘称奇。
寻常小孩,睡醒了不见家人,只见一个外人躺在自己身边,不哭反笑,甚是大胆,跟记忆中的孩子很像。
她心中莫名一软。
不过,土豆是什么?
种在土里的豆子?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说过这种豆子,莫非是小姑娘把花生当成了豆子,因而叫做土豆?
梅姑娘黛眉一蹙,甚是疑惑。
许珠珠也疑惑。
这个梅姑娘在离开他们家那半个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身上那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自不必说。
再一次将她带回来的时候,不说她当初身上那身绸衣都换成了粗布衫,而且破破烂烂,衣不蔽体,还是她娘用布裹住的。
许珠珠并未着急问,在其他人眼中,她只是小屁孩一个,问这种问题也不会问出什么答案。
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她爹娘来处理就好了。
如此思索,许珠珠三两下蹦下了床,自己穿好鞋袜。
她要去后院儿找她爹娘,谁知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就与许安打了个照面。
许珠珠低着头,没注意看,直接撞她哥怀里了,两个孩子撞到了一起。
“哎哟!”
两人齐齐一声哀嚎。
许安又不是大人,也比许珠珠大不了几岁,又没许珠珠胖,这一撞,两个孩子直接撞屋外去了。
跟在许珠珠身后的梅姑娘见状,呆愣片刻,才匆匆跟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扶了起来。
关心道:“都没事吧?”
许安见到醒来的梅姑娘,先是一愣,才摇头说没事,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身上的衣服,礼貌感谢作揖的同时还不忘关心许珠珠。
梅姑娘见到乖巧的许安,莞尔一笑,许安脸都红了。
许珠珠没空注意自己哥哥脸红不红。
她自己是一头撞过去的,根本来不及躲闪,因她跑得较快,这冲击的力道对她来说并不小。
脑袋都被撞得有点眼冒金星了,还好把着梅姑娘和她哥哥的手,晕头转向了许久才缓过来。
看着眼前都出了重影的许安,她开口的头一件事就是找许文杰夫妇两个。
“哥哥,爹爹和娘亲在哪里?梅姐姐醒了!”
许安看了一眼眼前的梅姑娘,随后不假思索地指着通往后院的路,将张荷与许文杰在后院儿种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还复述了张荷的话,“娘亲说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与许珠珠猜得没有错。
不过除了灶棚里的那袋子发了芽的土豆以外,还有她娘用水养着的那些菜根菜苗儿什么的,也一并带走了。
种地又不是摘菜,说好就好的,这一下子种完肯定不可能。
同样,关于梅姑娘的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
许珠珠偶然瞥见那炉子上焖的那小半锅米粥,就知道是张荷留给她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刚起来,肚子正空着呢,因为梅姑娘的事情,她没都往早饭上想,如今一见到吃的,这身体就诚实了。
胃中一阵酸水翻涌,还没等她肚子响起来,头顶就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在此刻无声的院中,这声音显得格外寂静。
许珠珠和许安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的梅姑娘。
梅姑娘揉了揉肚子,她额头的疤痕还未完全消掉,倒依旧难掩清丽的容颜。
此刻,那张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实在惭愧。”
梅姑娘这么久肚子里都没东西了,要不是她娘每天强行都给她喂些汤汤水水的进去,许珠珠都怕她撑不到现在。
如今清醒过来了,肚子响也正常。
许珠珠哈哈一笑,为缓解尴尬,“我也饿了,那咱们先吃饱了再找娘亲吧!”
说着,也不管梅姑娘答应,直接将她拉到炉子前坐下,自顾要去拿碗盛粥。
这一刻,许珠珠的身影,与梅姑娘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又重叠了一分。
她恍惚听见那小小的孩子的带着哭腔声音。
“梅姨,您快张嘴啊,您快吃,吃饱了才能逃出去……
“梅姨,我不要您见我了,您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梅姨,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了”
……
她觉得眼眶有些干涩,再回神来,又回到了眼前,只见许珠珠哀怨的声音。
“哥哥,娘亲又不在。”
许安一脸严肃地挡在许珠珠前面,“珠珠,你又忘了,娘亲特意说了,要先洗漱再用早饭,上次她还叫我盯着你呢!不然会牙疼的。”
许珠珠无奈。
张荷这么在意,完全是之前在青州,他们家隔壁的小孩子爱偷吃家里的麦芽糖,结果吃多了长了蛀牙,夜夜哭着牙疼,因而张荷时时注意两个孩子的牙。
不过逃难之后没有条件,她娘就抓得松了。
不想前几日许珠珠夜里去垃圾站回来饿极了,偷偷吃了颗巧克力豆补充能量,不想第二天起来牙缝黑黑的,她没注意,起床就咧嘴一笑,给张荷吓得不轻,以为她长蛀牙了,将这条规矩又拎了起来。
这几日更是天天就盯着。
许安很自觉,倒是不用她娘盯着,张荷就不放心这许珠珠这鬼丫头。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吃了早饭再漱口,在现代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许安坚决不让步,许珠珠无奈,只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