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在闹别扭,别扭还不小,这次陈弋没用什么像偏执症一样的谎话来和这个闷气包搭话,主要是他没找到原因,根本无从下手。
看过去严丝合缝,没有口子让他挤进去好好看看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只有这个人在避开自己是确定的。
他想或许该冷却一下,不然某人该一直往后退了。
因为连绵不断得下雨,周五的篮球决赛无期限推迟,等什么时候下个周五天气好转再办。
这周周末霍立没回家,虽然留在寝室和某人待在一起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但“关爱精神病之家”里面有四个人要参加数学初赛,他们得陪留学校给这四位大爷好好送别。
尽管霍立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是这四个就像串通好的一样,轮番上阵。肖成、邹盛、张树林,到张树林着这他就差点招架不住,一看到张树林就想到他妈妈,难免容易松动决心。
更容易想起蒋业和秦楠他们两个人的事……陈弋上来说的时候,他就彻底缴械投降了。
“霍哥,你能留下来明天看着我去竞赛吗?”
不能,这是理智在呐喊。
能能能,这是自由派在践踏理智。
说实话,他特别受不了陈弋可怜,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
晚上,肖成几个早早就挤在309备战,其实也是临时准备,把第三节晚自习在数学辅导班上发的一堆试卷拿出来做,不懂的问学神。
别的寝室都因为周末开黑狂嗨了,就这个寝室格外特别,肖成往309门口贴了修仙勿扰。
但有肖成的地方绝对少不了吃,肖成居然买了一大袋烤串,还是点的外卖,就他们经常去吃的“正好烧烤”。
肖成奉行写作业一心一意不能动摇道心的原则,把那一大袋烤串放得远远的,又怕有小虫子偷吃,还盖了张纸。
可是烤串在密闭的环境里面味道还是太大,一阵阵香味不仅让小陈自己馋了通,还搞得别人都流口水。
最后是邹盛实在受不了了,桌子一拍,命令肖成赶紧吃了,顺便出点流口水费。
每人都得到一小把的烤串。
本来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这下吃得很带劲。
期待这么久的篮球赛延期了,而且还是无期限的那种,周四热情汹涌澎湃一整天,周五默然凋零。
不过霍立倒又些庆幸,他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能不能和陈弋配合好,假如真这次打了,他恐怕就要成一班的千古罪人了,也对不起自己前几场的付出。
烤串霍立没吃,陈弋也没有,他自己的搁在桌上说不想吃,陈弋则没有接,肖成吃了两份。
最后霍立的那份被其他人瓜分。
吃了一场才是真的写题了。
霍立不是四位大爷之一,自觉地戴上耳机溜去一边小绿袍拉张渔和张桓斗地主。
烤串没吃到,吃着瓜了,张渔对于那个学弟到底是为了接近她还是为了接近张桓开了场场面盛小的吐槽会。
霍立心不在焉一边出牌一边听,他眼睛往坐一起开黑写题的四个大爷瞟了下。
陈弋戴着眼镜,估计是眼睛很疲惫,他看过去的时候陈弋恰好取下来捏了捏太阳穴,长袖衬衫的袖子卡在手肘上面一些,显得小臂有些充血,青筋突出的感觉莫名令人抹不开视线。
陈弋似乎注意到他的偷窥,投来个眼神。
霍立心里一惊,悄然低头一言不发。
“冷落”了同桌这么几天,霍立没有因为脱离他是还是自己是gay这个问题而舒畅,反而是陈弋也跟着对自己爱搭不理让他有些烦躁。
埋在心底的隐秘情绪也被这种烦躁给消磨殆尽。
很过分的是自己,是他想保持距离,刚开始陈弋会一直问他怎么了,也会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和他说话,但之后陈弋似乎就不再前进了。
他后退也慢慢变得没有底气。
他退出mm斗地主界面,关断三人的语音通话,给张渔发了消息。
霍立:你怎么觉得那个人就是对张桓有意思?
章鱼丸子:这还用觉得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章鱼丸子:特殊性。
霍立心揪了下。
张渔的消息还在不断蹦出来,看起来十分有心得。
章鱼丸子:你知道吗,每次学弟给我们打饭,我和他的都是一样的,就张桓的不一样,比我们都多个牛肉丸子!
霍立对这种“雇佣”学弟帮忙抢饭的行为嗤之以鼻,但还是一直在看消息。
章鱼丸子:他给我们寝室女生都送了礼物,小蛋糕,你是不是觉得要和我打好关系!No!他也给张桓送了!我们都是抹茶味的,就张桓的是巧克力的。
章鱼丸子: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都打听了,他对朋友都是高冷的一逼,结果遇到张桓就不一样了,吵吵闹闹,打游戏得闹翻天。
章鱼丸子:这种就像孔雀开屏一样,他不会对别人张开尾巴,只会对某个人。
章鱼丸子:哎!你能不能懂!
章鱼丸子:一个人喜欢你的表现就是故意惹你生气,又不着痕迹地对你好!
霍立蓦地嘴唇绷直,喉咙发干,眼睛不停扫了一遍又一遍,捏着手机的手心冒汗,良久终于打上一行字。
他好像知道了,找了那么多的借口说服自己,结果被自由派打得团团转转。
不管是对所有人都无所谓的学神,和对任何一种关系都不会纠结的自己。
他们两个都是反常的,都是改变了的那个。
其实,在不在意什么的,早就有了答案。
他和他的存在,对对方来说……至少对自己来说,陈弋就是那个特殊性的。
所以他才会失去了原则似得纠结得要死,才会尝试用各种理性的东西告诫自己,可是特殊终归是不归普遍管,他脱离原则,他的存在让原则变成一句耳旁风,就算是圣人告诉自己这是错,自己也甘愿听他的话。
其实,很早很早自己就在意那个人了。
篮球赛的时候,扛板砖的时候,或者因为陈燕心疼那个人的时候,亦或者是第一眼就觉得那个人很好看,就像夏日一株薄荷的时候。
霍立呆了很久,却如释重负,他只是慢慢打道:假如我说我弯了你信吗。
对方顶上立即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断断续续,闪了好几次。
最后只有一个字。
章鱼丸子:信。
章鱼丸子:就比如你和那个大帅逼。
耳边嗡嗡响了几秒,霍立留在屏幕上的手指僵住不知该怎么回,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复了,毕竟这个问题是对他的。
他这次正大光明抬眼去看那个在四人里面最突出的少年,低头的缘故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些部分眉眼,那颗泪痣却清晰可见。
霍立感觉胸间鼓鼓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一咚一咚的声音敲打耳膜。
或许他早该知道的,也不用这么些天纠结成一个巨大的节,把自己绕在里面出又出不去。
他真的弯了。
就跟肖成说的那样。
直男是可以被掰弯的。
亏他还想七想八想这么久。
自由派彻底在理性土地上安营扎寨,称霸称王,小小欢呼雀跃宣告胜利到来。
霍立释怀了,想通这一切全身都顺畅了不少,但刚爽没多久又开始思考如何和陈弋“和个好”。
这一夜霍立很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木板床咯吱咯吱响。
反观对面床的人似乎是为了明天初赛而早早睡下。
也可能很疲惫,不得不睡了。
也是,换做自己这几天被同桌阴晴不定的状态整一通也会觉得烦躁。
十二月的夜里冷,即使是盖得死死的,也抵不住寒气寻缝钻孔般地入侵,霍立脑细胞异常活跃,排练着怎么“和好”。
我不该怎么样,对不起。
怎么样这三个字他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不起也想用其他代替,感觉都不好,都不够表达心里燎原似得焚烧,温度的寒冷此时却像没了感觉,他甚至还时不时伸出脑袋看对面床铺动没动,有没有手机亮光。
睡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总之309一点声音都没有,整栋宿舍都没了声音,其他寝室熬夜开黑时不时爆出来的“国粹”也销声匿迹,完全地安静。
他做梦了,梦里他追着冰山mua……
第二天霍立顶着黑眼圈起床,一看时间七点钟。
刚扬起个脑袋又被一阵吹进来的风给冻得缩了回去。
起这么早不是他勤快,而是四个大爷七点半出发,他陷入追着人家狂mua梦之前设了闹钟。
就是想赶着冰山走之前说几句话。
霍立探出双眼睛,窗户是开着的,似乎是昨天邹盛为了散烧烤味开的,都忘了关。
细微尘埃在光束下扬起飘去,斜照进来的光线将对面空着的床和自己这边分割,洗手间门中间镶嵌的磨砂玻璃马赛克一样发亮,里面水龙头流水声猝然截止。
陈弋洗了把脸出来,擦好脸的毛巾随手搭在墙壁钩子上,看着霍立缩回去的半个脑袋手上动作一顿,迟迟停在半空。
随后霍立听见衣服拉链滋溜一声,似乎是拉到了顶。
“起挺早。”陈弋穿好外套看过来说,修长的指节还勾着背包,外面照进来的颜色很浅很浅的光照在手指上,显得格外白。
“对啊,你们不是今天很早走嘛……”霍立慢吞吞起来抹了把脸,抬头看着陈弋脸呆愣一秒,排练了一晚上的和好话术顿时咽到了肚子里。
一别数年的沧桑感登时涌上来了,明明才一个星期没说话而已,就跟他出国四年见这家伙一样,一样的想要拥抱一下。
“你没睡好?”霍立指了指对方黑眼圈,因为皮肤白的原因,就算本来很浅淡,但和周围皮肤一对比就很明显了。
陈弋或许是感到诧异,挑了下眉,旋即笑了,“嗯,昨天某人一直翻身,床板一直咯吱尖叫。”
说完霍立都能听出来话音之外的轻笑。
不过霍立还是嘴巴张成o型,惊讶道:“你昨天这么早没睡?”
他记得昨天对面床的人早就一动不动跟尸体似得,尽管他总是偷摸摸看过去很多次,也还是没反应,他还以为这人早就睡了。
“没有,写作业的时候你不一直看着我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话要说。”陈弋语气带着些调侃,似乎还有点自嘲的悲伤。
操,霍立心里默念一声。
他也没那么刻意,就凭着感觉忽的将手往对方那边伸了伸,因为隔得有些远,陈弋错愕过后淡笑着俯了俯身。
他大拇指划擦了下陈弋的侧脸,刮过那颗泪痣,感觉心才重重落到实地,重到说不出话,“对不起。”
陈弋眼底划过一丝惊异,又靠近些,语调也变了变,没有刚才那么轻浮。
霍立只觉得那张脸要烙进视网膜了般,仿佛一下秒鼻尖就要来个对碰,就连对方洗面奶的味道都很清晰,陈弋声音小却踏实,落在耳膜上很痒。
“霍哥,你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别憋着,好吗?”
假如这就是被晾几天的奖赏的话,陈弋觉得挺值得。
虽然一直不知道这个人闹什么脾气,但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总有想通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还挺快。
他往前走了几步,霍立后退了,所以他就故意不走了,他想对方就不会退了吧。
事实证明还真如此。
霍立没有退了,反而朝他迈了一大步。
从上周六,但今天刚好也是周六。
一共一个星期。
期间,霍立吃饭偷偷先走,晚自习回寝室故意走最后面,上课画了道隐形三八线,坚决不越过一点。
这些都算了。
就连他给的糖都全给放在了桌子里。
不过,某人想开了就好。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霍立说过的话。
我想往前跨一步,你能看到我也在你眼前。
那么我想往后跨一步,我能知道你也在我身后。
他现在想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开手,不要让对方逃走,不然真的很难逮回来。
霍立不自觉手再次抬上去,扶着陈弋的下巴后停顿住,看着他,眸光又落在那颗泪痣上,缓缓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