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还真有这样的情况?竟会致人死亡?”
王姮也从王棉那儿听说过。
果然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王棉不但告诉了王姮这世上有所谓的过敏,还跟她分享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过敏原。
不只是一些食物,就连阳光、空气,甚至是眼泪,都有可能让人呼吸困难,起红疹,乃至昏厥。
“仵作验不出来,只说疑似中毒!”
“京兆府给了结论,周驸马死于‘意外’。”
楼彧又给王姮喂了几瓣橘子,还是那两根手指。
喂食的时候,总会无意间碰触到那粉嫩、柔软的樱唇。
楼彧暗自搞着小动作,脸上却一派和煦、从容,说出的话,亦是十分正经。
“意外?呵!”
王姮画完了今日份的梅花,便放下笔。
她将嘴里的橘子咽下去,见楼彧还想抬手,便抬起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楼彧只得将伸出一半的胳膊,半路绕了个弯儿,送回到自己的嘴边。
他吃完了剩下的几瓣橘子,顺手将橘皮丢进了一旁的熏笼里。
炭火不算旺,慢慢的炙烤着橘皮,发出哔哔啵啵响动的同时,一股混合着果香的味道随着烟气弥散开来。
“这次京兆府的说辞,恐不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啊。”
王姮微微坐直身子,任由姜思收走消寒图。
郑十六见状,赶忙捧来早已准备好的托盘。
她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把托盘里的红泥小炉、茶壶、茶盏等物什一一摆放好。
红泥小炉燃得正旺,茶壶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郑十六行云流水般给王姮、楼彧展现王棉发明、公主府推广的茶艺表演:
洗器、放茶、注水……
还有专门定制的茶宠,憨态可掬的q版猪猪,经过茶水的浇灌,周身变了颜色,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当然,在公主府,不是只有清茶。
还有彼时盛行的茶汤。
王姮自己不喜欢,却也不会违逆世人都接受、并吹捧的文化、习惯等。
她更多是求同存异、博采众长,而非求全责备、一意孤行。
至少对于郑十六、姜思等伴读来说,她们所学习到的,就是最为正规、最为高端的茶艺。
王姮可以不顾世俗,特立独行的推行自己喜欢的清茶,王棉、郑十三亦有了追随的底气。
但,郑十六、姜思等,却还需要循规蹈矩,先融入再图突破。
郑十六仪态优美的给王姮倒了茶。
王姮端起茶盏,没有自己喝,而是送到了楼彧面前。
楼彧接过来,轻啜一口,将茶盏放好,回应王姮的话:“嗯!这次确实不好收场!”
“坊间已经有了流言,还有‘聪明人’联想到了一年之前的裴斯之死!”
楼彧略略加重了“聪明人”的读音。
王姮秒懂:“阿兄,你是说裴家的人?”
“倒也能理解,裴斯死得蹊跷,只是事涉皇家,这才不好深究。”
“周贺的死,便是裴家的一个机会。”
“不管是为了骨肉亲情,还是为了家族体面,裴家都会有所反应。”
裴斯与周贺不同,裴斯出身河东裴氏,虽不是顶级士族,却也在二三流。
世家子弟,却无辜枉死,裴斯的父母亲人,定会悲恸、伤心,并想要为裴斯讨要一个公道。
裴家呢,亦是要守护裴氏的尊严——若是连族中子弟都护不住,明知道有阴谋,却还不管不顾,裴氏岂不遭人耻笑。
自此之后,又有人能够看重裴氏?
裴家必须让世人知道,裴氏不是好欺辱的!
所以,周贺的死讯刚刚传出,就算旁人想不到,裴家人也会放出风声,将去年裴斯的“意外”翻出来,并与之相关联。
王姮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事件接下来有可能的发展。
她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摆摆手,让众人退了出去。
郑十六、姜思带着白薇等奴婢,恭敬的退出堂屋,有两个奴婢守在门口廊庑下,其他人则都去到隔壁的厢房。
王姮向前探了探身子,捏着帕子的手挡在嘴巴的一侧,小声问道:“阿兄,陛下和殿下,知否已经知道真相?”
“嗯!杏仁的事儿,我早有备案,如今事情甫一爆发,即便我不去回禀,宫里亦会有所猜测。”
圣人、太子本就是英明神武之人,既然知道了有关过敏的冷知识,自然也就能猜到真相。
“不过,就算知道了,圣人、太子亦不会为裴斯、周贺主持公道!”
楼彧低声说着。
对于至尊父子有可能的偏袒,楼彧并不惊讶,甚至能够理解。
人有亲疏远近,就像是他,若是阿姮犯了错,他只会偏帮,而不是帮着外人讨伐阿姮。
阿姮待他,亦是如此!
帮亲不帮理,似乎不够公正,却是人之常情。
且,楼彧还知道,圣人、太子偏袒平安,不只是为了亲情,也有维护皇家体面的原因——
皇家公主贪恋美色,放浪形骸,动辄杀夫,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既然平安公主已经做了掩饰,并没有亲自动手、喊打喊杀,索性就“成全”她。
就算世人有非议,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就不能定平安的罪。
如此,还能有一层遮羞布,勉强维持住皇家的名声。
“难道就让平安继续逍遥?”
王姮虽然不懂情爱,却本能的厌恶平安。
这位阿姊,每次看向楼彧的目光都让王姮十分不舒服。
联想到她“好色”的本性,王姮更是无比恶心——
她,居然在觊觎阿兄。
阿兄是她的,她绝不容许阿兄被人染指。
王姮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就是下意识的想要独占。
关键是,平安公主太过不堪,根本就配不上阿兄。
王姮确实对楼彧还没有男女之情,即便有,可能也是爱而不知。
但,王姮曾经想过,若阿兄娶妻,他的新妇必须能够与阿兄相配。
容貌,不能不如她。
才能,不能太过平庸。
品性,不能卑劣。
家世……
一个个的条件罗列下来,王姮得出结论:“阿兄的新妇,绝不能比我差!”
而平安,真是样样都不符合王姮的要求。
还有已经嫁人的韦般若,以及其他年龄相仿的贵女,都配不上阿兄。
已经窥探到些许痕迹的王棉:……So,嫡长闺,这世上只有你才能配上小变态?
果然啊,这对才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儿。
某人即便不开窍,也对楼彧有着本能的独占欲。
某个开窍的小变态呢,更加占有欲爆棚。
楼彧或许觉察到了王姮对自己的占有欲,却不会在乎王棉的吐槽。
他继续与王姮闲话:“不会的!圣人和太子都不会继续纵容!”
“明面上,不会有责罚,即便有,也不能跟裴斯、周贺之死扯上关系。”
“皇后或许会寻个理由,让平安出家,或是将她圈禁起来。”
“皇家可以为她遮掩,却不会让她继续作恶!”
李皇后要维护皇家的体面,更要为了其他未出阁的公主着想。
平安的好日子,到头了!
更不用说,还有楼彧这么一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小变态盯着。
只他,就不会放过平安。
没有契机,楼彧都会想方设法的创造。
如今,平安自己作死,楼彧就只能“顺势而为”喽。
……
次日,朝堂上,裴家的人,果然开始发力。
有人质疑周贺的死,想请圣人准许大理寺、刑部等衙门重新审理。
有人还扯出了去年裴斯的意外,虽然没有明确道破“平安公主杀夫”,但暗含的意思,朝堂上的诸公都能听懂。
圣人高坐主位,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太子坐在下侧,温和、从容,如往日一般无二。
但,朝臣们都知道,这对至尊父子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想想也是,若是自家有个如此不省心的女儿(妹妹),还被人当众指桑骂槐,定然也不会高兴。
还是楼彧,不愧是圣人、太子最得用的人。
听到有人隐晦揣测平安公主杀夫,一身红色官服的楼彧,便手持笏板站了出来。
已经官至大理寺少卿的楼彧,以专业人士的身份,用笃定的口吻表示:裴斯、周贺之死,确实是意外。
公主杀夫,并不存在!
顶多就是公主身为凤女,命格贵重,不是裴斯、周贺等平庸之辈所能匹配的。
楼彧这话,暗含一个意思:
公主不是杀夫,非要说两任驸马的死跟她有关系,也应该是他们命格太轻,配不上尊贵的公主。
所以,公主其实是“克夫”?
这是从科学刑侦瞬间变成了封建迷信?
但,不管是克夫,还是杀夫,平安公主都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圣人、太子的态度,也让朝臣们“绝望”,他们现在以及将来都会包庇平安公主。
而平安公主却不会就此收手,她好色啊。
朝堂上,许多家中亦有“妙龄”郎君的人家,禁不住担心:
平安公主不会想三嫁吧?
若是她看中了自家儿郎,那自家儿郎还有活路嘛?
这不是攀附高枝,而是预定死亡!
不行!
必须把这祸害处理掉!
当刀子有可能对准自己的时候,朝廷上下,全都紧张起来。
更是有人灵机一动想出了好办法:如此命格贵重(克夫的扫把星),就该嫁给同样尊贵的人。
比如突厥的汗王,再比如吐蕃的土司等。
就是一直赖在鸿胪寺驿馆的几位番邦使臣,听到风声,也都蠢蠢欲动。
这平安公主虽劣迹斑斑、声名狼藉,却是圣人亲生的女儿,大虞朝最尊贵的公主!
原本他们需要的就不是单纯的一个公主,而是与大虞朝的联姻,以及公主所能带去的丰厚嫁妆。
克夫?杀夫?
呵,去到他们的地盘,凤凰也要乖乖的夹起尾巴,实在不行,就来个“病逝”!
朝堂吵吵嚷嚷,京城流言蜚语,楼彧轻轻拂去衣袖,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