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课的钟声响起时,严诩才讲到西周灭亡的诸多因素,甚至都还没有讲到秦国的兴盛。
“先生,下课了,休息时间到了!”叶景辰直接打断了他的讲话。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耽误这黄金一刻钟。
钟声一响,就必须休息,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一样!
接着,内侍抬了案桌进来,宫女鱼贯而入,很快就在桌上摆满了吃食。
“先生要与我们一同休息吗?”叶景辰笑着问。
严诩正讲到兴起处,整个人都有些亢奋,但听课的学生心思却明显已经都不在课上了。
这于他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从前他不管去哪里讲学,哪怕是姬家的族学,那里的学生都是恭谨有礼,求知若渴,讲学的节奏完全把握在他手中。
可今日在东宫讲学,虽然讲课的是他,但主动权根本就不在他手中。
他本来以为一堂课足以让他找到给他写信之人,但现在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提那些还未曾表达自己见解的孩子,已经发言的那几位,都像是给他写信的。
大渊皇室恐怖如斯!
严诩走至案桌旁——
“先生请坐!”叶景安替他搬了一张凳子。
所有的孩子都在看着,严诩道谢之后,疑惑的坐下。
他刚一落座,其他人便都围绕着叶景辰坐下了。
在这里,所有的孩子隐隐都是以叶景辰为首。
本来,他是储君,是皇太子,是东宫之主,以他为尊很正常,可严诩想到他在宫外听到的与皇太子有关的种种传闻,再想到长公主的传闻,想到皇城众人皆知的两出大戏,又想到刚才长公主、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的表现,再看太子殿下,突然就有一种传闻不可信的感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面前这位太子殿下,身上的气质温润如玉,看着他时目光平和纯净,半点都没有不学无术,顽劣不堪的样子。
“先生辛苦了,请用茶点。”注意到严诩打量的目光,叶景辰也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敢问太子殿下,对于韩子学说,有何见解?”严诩直接问。
“法不阿贵。”
“以法为教。”
“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主贵,民不轻。”
“法不责众,法主德辅。”
叶景辰捻着一块桃花酥,一边啃,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虽然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回答问题的样子让严诩觉得有些失礼,可他说的话却让严诩瞳孔一缩。
因为他收到的第一封信,让他心痒难耐、勾他出山的信上,写的正是这些内容。
也是他认同的治世理念。
没想到给他写信的,竟然是大渊的储君。
严诩起身,整理衣袖,对着叶景辰又郑重行了臣子之礼。
有此储君,大渊必将兴盛。
而追随辅佐这样的明君,他必将青史留名!
“严大人不必多礼,本宫如今离及冠还远着,朝堂就劳严大人多尽心了。您放心去做,父皇会支持您的治世策略的。”叶景辰随意摆了摆手,笑着说。
严诩再次坐下,看着眼前这些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孩子们,只觉得前途充满了光明。
休息过后,接下来的一节课,严诩继续讲西周、东周、春秋战国及大秦的兴亡荣辱。
然后他发现,文华殿中除了镇国公府的小世子,以及年龄最小、反应有些迟钝的七殿下,其他所有人,都跟他的学生,以及他见过的其他青年俊杰,少年天才都不一样,他们擅长思考,思维敏捷,想法独具一格,不墨守成规,也不因循守旧。
严诩与他们辩论之时,甚至不是将他们当成学生或者小辈,而是处于平等的位置。
这一堂课,严诩上的很满足,平日里孤僻不苟言笑的人,离开时是笑着的。
“太子哥哥,我们今天的表现好吗?有没有让严大人震撼到?”用午膳时,叶景钰高兴的问。
本来叶景辰要留严诩在东宫用午膳的,不过他觉得这两节课上完对他自己也受益匪浅,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回官署去整理思路,记录灵感了。
“这还用问?看严大人离开时脸上那生硬的笑容,就知道他很满意了。”云舒有些得意的接话。
“我父亲对孤竹先生一直都很推崇,孤竹先生入皇城之后,他还宴请过先生,彼时,先生不如今日平易近人。”顾北尘也说。
谢长安闻言笑了一声,任哪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见到文华殿里的这一群小怪物们,都不可能端的住架子吧?
也就叶景辰现在故意压着这群小崽子,不让他们出去炫耀,等到日后与同龄人接触,意识到别人与他们的差距——
用叶景辰的话来说,这叫做‘降维打击’。
思想意识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大局观甩普通人几条街,诗词歌赋可能不会有太大优势,但要论策论时事,估计可以碾压所有人。
上一世,吴择明虽然在年轻一辈也还不错,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虽然院试不是案首,只得了第二名,却已经是大渊最年轻的秀才。
一年之后的乡试,他必然还会是大渊最年轻的举人。
这还是因为他与顾北尘年岁相近,而顾北尘又太妖孽,要不然,他沉淀几年,未必不能挣一个三元及第!
就连云舒,上辈子的县试和府试可不像这辈子这么轻松,一次就考中!
下学之后,叶景辰带崽子们去承乾宫请安,皇帝也很高兴,或者说是得意。
虽然他只是在文华殿待了片刻就走了,但他却知道严诩离开文华殿之时是笑着离开的。
不仅如此,严诩回到官署之后,有人知道他今日在文华殿上课,问及他的感受,他直言个个都是出类拔萃,非凡卓越。
要知道,孤竹先生从前夸人,最多不过两个字,‘尚可’。
所以对于他一反常态的评价,信的人反而不多,大多数人都觉得孤竹先生不过是畏于皇权,夸大其词罢了。
毕竟,皇子公主们如今才多大年纪,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去呢?
更何况,六部主事每个月都会去文华殿上课,他们都不觉得文华殿的那群天潢贵胄有何过人之处。
而严诩在听说了六部每个月都有去文华殿讲学的机会之后,找到原本吏部负责讲学的主事,仗着官高几阶,以权谋私,毫不犹豫的抢了他以后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