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礼嘶了一声,为难道:“但此事我已封了朝臣们的口,如此兴师动众,怕是令人生出疑窦。还是让锦衣卫私底下查办此案为好。”
朱简却道:“不,韦元庆早就朝儿臣告状过,权当儿臣接了他的案子便是。”
尤乾陵又是吃了一惊,心说拿韦元庆开刀啊,殿下好手段!
朱简看样子也是早有准备,他难得看到朱明礼被朱简封死去路的表情,还不用自己多费口舌,心底说不出的舒坦。
朱明礼倒是放弃得也快,他笑着说:“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依你。但是这次你可要好好办。临渊你说呢?”
尤乾陵幸灾乐祸的心情一顿,心说不拉着自己能死吗?
他喟叹道:“殿下办事能力一向比我强。朝中的人脉声望也比我好,我可没脸和殿下比。”
朱简这回总算看向了尤乾陵,说:“哥哥说笑了。您办的是父皇交代的差事,自然是父皇满意就好。我日后还是要多跟哥哥学学。”
尤乾陵给他这一句话说得眼皮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朱简忽然转向朱明礼道:“年底大祭一个月前是祭天台守祭,那七天当轮到儿臣带人进去。往年临渊哥哥都有事在身,今年儿臣希望哥哥能陪我一回。”
尤乾陵没脾气了,这是要死也要拉自己一块下水啊。
这位殿下,您有点忘恩负义呢。
朱明礼也没有直接回这件事,他只是不痛不痒地笑笑说:“年底的事儿,是不是你去还两说,急什么。再者守祭是要吃斋的,临渊身体不好,去那儿不是受罪吗?”
尤乾陵确实也是这么个想法。这种苦差事他也不是没接过,但自己带了一大帮人都不是吃干饭的,不可能让自己过清汤寡水的日子。可要是跟着太子他们一块去了就不一样了。
朱简也不逼着,就说:“那我去的话,就让我捎上临渊哥哥。从小到大我就没和哥哥一块出去过,我想哥哥带带我。”
这话说得很直白,朱明礼似乎在琢磨,没有回话。
尤乾陵可不想他真琢磨出点什么,说:“我天生和祭天台犯冲,上回去那边之后天机阁便塌了。您看我去了就得出事,不去的这几年倒是相安无事。”
朱明礼颔首道:“主要还是你身子骨不好养,天机阁内阴冷的很,万一出什么岔子,我怎么向姐姐交代。好了,这件事还没个定数,日后再谈。”
他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朱简面上有些冷,却也没说什么。
尤乾陵心想着这父子俩可真难搞,事后还是让尤三姐进宫时,向应氏再多解释一番。
谈完话后,朱明礼坚持亲自将尤乾陵送回锦衣卫署,顺带吩咐赵谦陪同太子查办此回东宫幻香之事。
赵谦难得在自己地盘上见龙颜,自然想好好表现一番,让贤给尤乾陵去办。
结果一眼见尤乾陵分明跟着,圣上却完全没有要他参与的意思,便知晓这回的事给尤乾陵推了。
尤乾陵当着圣上的面对赵谦送了好几波笑颜,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这回我们赵指挥使大人可要大显身手一番,不能拖咱们殿下后腿。
赵谦忍了好一会才把想要撕了他那张幸灾乐祸脸皮的念头压下去。
从总署出来之后,尤乾陵原本打算自己回北镇抚司。两地之间也没多少路,锦衣卫的马车也很宽敞,不会闷着自己。倒是和朱明礼一块走,总是让他很不顺气。
朱明礼却很不识相,见他坚持自己走,便也跟着他一块走,仿佛他闲得很。
尤乾陵觉得他大约又犯病了,便由他跟着自己乘锦衣卫马车一起去北镇抚司。
年轻的锦衣卫们见圣上亲自来了,大气不敢出,开门的开门,给熟视无睹的尤乾陵使眼色的使眼色。尤乾陵无奈地说:“您来这简直是给我添乱。”
朱明礼笑着说:“平时你也没少给我添乱,我给你添一回怎么了?”
尤乾陵想说不怎么,就是想赶人。
朱明礼一路走,北镇抚司是个出了名的修罗地狱,然而这儿的景致却很好。花香草盛,楼阁水榭,幽静地让人心绪平静下来。
朱明礼忽然说:“你跟你娘一样,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尤乾陵不明白他说这些的用意,没有接话。
朱明礼接着说:“前几天我听说你去过长公主府了,在东宫我就觉得你情绪不大对,想问你又没什么机会。发生了什么事静不下心来了?跟舅舅说说吧。”
尤乾陵这会才明白这一回朱明礼一路盯着自己一刻不放为的是他去了长公主府那点事。
害他苦思冥想了这么多天,以为是这几日在东宫的动作让他注意上了。
尤乾陵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先前三姐为我找香坊定香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吧。”
朱明礼一顿,面上没有什么神色,但尤乾陵知道他一定早就查过了。
他也不戳破,直接当他已经全部知道了继续说:“那舞姬被尤府找到了之后,对我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我一时失控将其击杀。之后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便去了那边。”
朱明礼喃喃道:“是吗?”
尤乾陵说:“平时在北镇抚司办事,手重惯了。上回不是还不小心把邢家的那位三公子给弄没了吗?”
朱明礼看了他一眼。
“不用故意在我面前提这茬,朕还不知道你。”
尤乾陵心说你就是故意来,就不兴我也故意的?
尤乾陵说:“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你要觉得我不对,直接说也行,我也不是不知对错之人。”当然,知错他也不会改的。
朱明礼也清楚他就是故意给自己添堵。
朱明礼脸色也拉了下来,说:“我说了你就会改吗?还不是照样给我下脸。”
尤乾陵心说干脆自爆算了吧,正好让朱明礼将自己内内外外全部都看透了,下次他就不会多此一举还亲自来探自己的底。
他指着前方那扇大铁门说:“前面就是我办事的地方了,我可藏了不少东西。”
“我先给你说一声,看了您可不能数落我。”
朱明礼忽然停下了脚步。
尤乾陵有点开心,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说:“我倒也不介意您全知道,毕竟平日要给您办事,没点东西傍身我也办不好对吧。”
朱明礼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他。
尤乾陵走出老远,‘似乎’才发现朱明礼没跟上来。他诧异的回头,问:“怎么了吗?舅舅别怕,我能做出什么事来,您不是早就清楚了吗?在这儿见了,说不定还能有些心理准备,早点帮我平事。”
朱明礼忽然收了视线,说:“锦衣卫有赵谦在,要我插手做什么?”
尤乾陵眼神忽然尖锐了起来。
“那您来这趟还想看些什么?”
朱明礼不想看了,他回头,说:“宫里积了许多事等着朕回去处理,先回去吧。”
尤乾陵完全没有要送送的意思,他就这么看着人离开,片刻后自己回头,往前走,嘴上嘟囔说:“自己要来的,到节骨眼上自己不敢看了。呵,虚伪。”
朱明礼确实是想亲眼看到点什么才来的。
东宫里那明目张胆的偃偶让他仿佛看到了姐姐的身影,勾起了他藏在内心深处六年之久的情绪,那一刻,他想看看尤乾陵到底背着他做什么了。
但是他跟着尤乾陵走到北镇抚司,听他说穿了自己意图。
忽然又觉得自己这种窥探的举动实在是有些难看。
他是大魏的君王,是掌控一切的主人。这种穷追不舍的举动属实太过丢脸了——连朱简都不屑做这样的事。
当真要做的话,那不如让别人去做。
比如强行让朱简这个不屑做这种事的人去做一次,似乎……也不错。
———
尤乾陵总算是撒了一回脾气,人舒坦了许多,特别想找人分享一回。
然而因圣上执意要带他走这一遭,元硕和张朝就没跟着他回来,这会儿北镇抚司里就他一个人在嘚瑟,实在没什么滋味。
思来想去,干脆他又转回去了赵谦那儿,去找赵谦晦气了。
———
从东宫回来之后,闫欣又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了。
进去之前,她把阿迷交给了尤三姐,让她尽快转告尤乾陵早些处理阿迷。
交代完后便和尤三姐说最近别上阁楼找她了,她有重要的事要做。
尤乾陵从赵谦那回来,见到了元硕他们。不等他开口,元硕就把尤三姐吩咐他要转告的话先说了。
“三小姐说闫欣撒手不管了,那阿迷油滑得很,她不放心就把人这么放着,让爷赶紧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