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才刚被板凳上,差役们才举起板子,还未落下时,她就嚷嚷道:“六、六个!一共六个!”
那差役转头看林锦璇,见她并未出声,顿了顿,随后手中长板便重重落下。
“啊!大人、大人我招!”
“啊!”
“大人!”
林锦璇看着她从一开始还能高声叫喊打到说不出话来,这才抬手:“停下吧。”
随后,她转头看向一旁闭目假寐的简瑞延:“简将军,我这算不算是屈打成招?”
简瑞延闻声睁眼,看了一眼那趴在凳子上像是随时会晕死过去的妇人,淡淡道:“既然是在板子落下之前招供的,自然不算。”
林锦璇微微颔首。
她看了看那妇人,视线并未在对方那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的衣服上停留,转头看向一旁瑟瑟发抖跪着的众人:“方才她说了几次,没有一次与苦主说的次数相同,你们这是觉得我好糊弄,还是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
苦主据称自己今年三十一,被拐到这儿已有十数年,自十几岁开始就不停怀孕生子,如今活下来的却只有一个儿子。
她说自己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七个女儿,女儿出生不久就被处理了,儿子倒是被留了下来,可惜母亲身体因为不停生育近乎枯败,如今还能有口气都是运气,儿子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活下来的只有一个长子,然而长子出生就被“婆婆”抱养,小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长大之后与山民们一处居住,也不觉得苦主过的日子有什么不对。
苦主也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儿子。
二儿子生性单纯,五六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似乎过的很不好,背地里偷偷接济她,甚至想过要送她出山,可惜在摸索出山道路时撞上了山中野兽,被咬死了。
三儿子出生就夭折了。
四儿子早产,生出来时已经是个死胎了。
即便没有身上那些伤痕,苦主的身体也已经挽救不了了,能支撑她逃出来的,也只有那唯一的念想——她想回家。
被抓到大堂上的人里,就有她的长子。
虽然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实际上却被养成了与他父亲那一边如出一辙的人渣。
苦主说,这些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她不是第一个被拐子卖到山里的人,那些地窖里也藏着与她有同样遭遇的女子。
她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
她曾经看过他们直接将反抗的女子打死、虐杀的,运气好的还有个全尸埋在后山上,运气不好就被直接丢到山里喂狼。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她能生。
可正因为她能生,她才会被这男人一家子当做公共物品使用。
她不承认这些人渣中有自己的丈夫,他们不是人。
不仅是这一家子里兄弟都想用她的肚子生孩子,在有人打上她肚子主意之后,他们还将她的肚子当做可以租用的货物一般,借给别人来用。
别说林锦璇了,就连上面坐着的知县听到这些人交代出来的事情之后,面色都是又青又白,最终忍不住,捂住嘴跑出去吐了几次。
林锦璇坐在位置上,静静听着这些人陆陆续续交代出来的东西,冷着一张脸,反倒是看着比知县还冷静一些。
知县指着几人破口大骂:“你们还是人吗!”
“你们就没有礼义廉耻吗!”
他明显不是一个会骂人的,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句,却说不出多少恶毒的词汇,反而显得他的话不痛不痒。
“大、大人,她、她是我买回来的,我是她丈夫,她、她自然得听我的安排。”还有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看他神色,很明显,这人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过分,充其量就是觉得自己打人不能打的太狠了。
“我也没想把人打死的,大人,只是她总是想着跑,我、我就教训了几下。您看,我还养了她这么多年呢……”
知县抓起大堂案上的东西就砸在说话之人的头上,喝道:“混账东西!”
你看,他最凶也只能骂出这样的句子来。
知县一手扶着大堂案,另一只手则是捂着自己的头,明显是被气的头都开始发晕了。
林锦璇目光幽冷,并未出声,只静静看着这些人。
知县缓了一会儿,指着这些人对一旁的师爷道:“拖、拖下去!砍头!秋后……不不不,现在就拖出去!斩首!”
山羊胡师爷偷偷瞄了一眼林锦璇的方向,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动,只静静坐在那,但师爷却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仿佛她只是静静坐在那,这一片大堂都陷入了冷凝的氛围里,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林锦璇闭了闭眼,道:“听你们的说辞,每过几年就会有人带着陌生女子山上卖给你们?”
听到要被砍头被吓得没了言语的几人,听到林锦璇的话,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问自己。
他们却是在林锦璇冷冷的声音里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一个接一个的要往知县那边扑,口中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草民知错了!草民会改的!草民以后一定对那贱……那婆娘好,大人您饶草民一次!”
“大人,大人!这些事都是我爹做的,我什么也没做呀!大人我……”
“胡说,你这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不顺心就去打你亲娘,我们都看到了,只是没说而已!”
知县听到这话,更气:“殴打生母!乃大不孝!其罪当诛!”
说着,他起身,在大堂案后来回走了几遍,视线又在面前的大堂案上扫了好几眼,像是在寻摸着什么,片刻后选中了东西,举起来就向着那长子狠狠砸了过去!
可他明显准头不怎么好,没砸中。
知县更气了。
林锦璇淡声开口:“回答本宫的问题。”
明明她声音也不大,可这一瞬,响在众人耳旁,仿若惊雷,不可忽视。
“罢了。”不等有人回答,林锦璇便已经起身,目光幽冷地看了这几个至今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的刁民,淡声道:“简将军,还得劳烦您跑一趟,帮着此地百姓去剿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