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皇城烟雨朦胧,仿佛一场做不完的梦。
“小殿下!小殿下!”
“奇怪,刚才还在这儿的。”
“哎呀别管他了,这雨冷得很,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若是***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两个不受宠的皇嗣,还真敢拿我们怎样不成?”
宫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那躲在草丛里的小人儿才钻了出来,灰扑扑的脸上挂着迷茫,又很快被挂在枝头的风筝吸引。
细雨落在他的身上,在发梢上结成了细小的水珠,他也浑然不顾,只垫着脚,伸出细瘦的手,拼命地想去够那个风筝。
只是他太矮了,实在够不到,嘴巴一瘪,眼泪很快溢出了眼眶。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脑海中莫名浮现了阿姐的话,他胡乱抹了抹眼睛,四下环顾,找了一颗石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到了树下,笨拙地踩上去。
手抓住了风筝的尾端,他兴奋地往下一扯,风筝掉了下来,他也摔在了地上,本就脏兮兮的脸颊更是沾了污泥。
手指被风筝线割出了一道小口子,刺痛感让他忍不住惊呼一声。他却难得没有哭,而是抱着那个风筝,满脸欢喜。
“咦?这是哪来的脏小孩儿?”
几名宫人撑着伞,护送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孩走来。他们看着像是一对姐弟,生得粉雕玉砌,白白胖胖的,与坐在地上的小泥人完全不同。
“回公主,这好像是东宫太子殿下。”
小女孩毫不客气地嘲笑,“你说这个小乞丐是太子?”
宫人们都忍不住笑了。
他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但也能感受得到他们的敌意。
“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咬。”
阿姐的话再次冒了出来,他爬起来就要跑,却被那个穿得干净漂亮的小少年拦住。
“小乞丐,你想去哪儿?把我的风筝还给我。”
他立马把风筝背在身后,声音细弱:“这是我的风筝。”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赶紧交出来。”
“我不要。”
“你找打是不是?”
凶狠的声音令他惊恐地一颤,他扭头拔腿就跑,但去路被宫人拦住,而身后,那个小少年朝他扑来,伸手抢夺风筝。
他力气小,根本拽不动,眼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捡回来的风筝就要被人抢了去,他一发狠,一口咬在了对方白白嫩嫩的手上。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那个站在一旁看戏的小女孩却是忍不住笑了。
“连个小乞丐也打不过,阿禄,你也太笨了。”
被唤作阿禄的小少年气急败坏,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将那抢来的风筝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我的风筝!”
他放声大哭,想扑过去把风筝抢回来,反而挨了阿禄几脚,疼得在地上打滚。
一名宫人匆匆赶来,道:“三公主,四皇子,快别玩了,贵妃娘娘醒了,正找你们呢。”
临走之前,阿禄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放话道:“小乞丐,这回算你走运,下次别让我碰见你。”
人都走光了,无人在意趴在地上的他。
他抱着残破不堪的风筝,一边哭着一边往回走,刚踏入长乐殿的大门,就被人拎住了衣角。
“去哪儿了?”
他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稚嫩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甚至吝啬一句关怀,却让他的眼泪更如泄洪一般涌了出来。
“阿姐,他们打我!”
他欲扑入她的怀抱寻求安慰,少女却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开,声线冰冷。
“我不是说过,让你乖乖待在长乐殿吗?”
仿佛被吓住了一样,他抽抽噎噎,睁着氲满了泪水的大眼睛,不敢说一句话。
两名婢女匆匆走来,见状对视了一眼,面有心虚之色。
“***。”
她们向少女下跪行礼,听她质问:“是你们带他出去的?”
“***恕罪,是殿下自己偷跑出去的。”
“他跑了,你们就没找?”
“我……”
另一人不服气,“长乐殿只有我们两个奴婢,一堆活儿等着我们做呢,我们哪有空找太子殿下?”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们。
“我知道了,下去吧。”
两人高悬的心因她这句话彻底放了下去,走远了还依稀传来她们得意的声音。
“我就说吧,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
夜半,他被一声响雷惊醒,一摸身侧没有阿姐,又哭着出了房门,却看见了倒在井边的两具尸体,正是白日里那两名奴婢。
一阵电闪雷鸣,刹那间照亮了荒凉的长乐殿,也让他看见了站在井边,满手是血的少女。
“啊!”
他从床榻上蓦然惊醒,才发现外头天光大亮,
少女推门而入,他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惊恐地抱着她的手臂。
“阿姐,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小春姐姐她们死了,还有你……”
少女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打断他的话:“你都说了是梦,快起洗漱,等会我送你去谢府。”
他不满地皱了皱眉,瞥见她手里的风筝,又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这个,这个是给我的吗?”
他兴奋地把玩着风筝,抓着木杆,在空旷的殿内跑来跑去。
跑累了,他才问:“阿姐,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少女漫不经心:“捡来的。”
“哦,那我可以和小春姐姐她们一起去玩吗?”
“不可以。”
“那小春姐姐她们呢?”
“不在了。”
“她们去哪了?”
“你很喜欢她们?”
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他立马丢了风筝,抱着少女的手臂,仰着认真的小脸。
“我不喜欢她们,我只喜欢阿姐。”
少女没有说话。
在他记忆里,阿姐总是不爱跟他说话的。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觉得,阿姐不爱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两个怠慢他的奴婢,已经死在了那个雨夜;欺负他的那对姐弟,也差点被少女掐死在池塘里。
大约是日子太过艰难漫长,他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他的阿姐,却忘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抱着她,软声软气,满眼孺慕之意。
他说过:“我只喜欢阿姐。”
他也说过:“容姜,你怎么不早死?像你这样的人,谁会爱你?谁敢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