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陈戈才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榆树下挖好了一个不浅的坑,手心的水泡已经被磨烂,流出脓水,他已经感受不到疼。
有几滴血水从手心里流出来,蹭到了铁铲的木柄上,陈戈喘了口气,用胳膊蹭去额角的汗水,跌坐在旺财的身边。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很想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奶奶健在,旺财活泼,这个家虽贫苦,但也是个令人眷恋的温巢。
他不明白,也从未想到长大后的自己,会像现在这样活的无比孤寂。
之前所有为学习的努力,遭人冷眼时的隐忍,拼死拼活给别人干活,都是为了身边的亲人。
现在他又陷入了奶奶刚去世时的虚空,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了。
旺财是他五岁时,被奶奶捡回来没出生多久的小流浪狗,对于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的陈戈来说,旺财就是他年少时最好的玩伴。
大飞时不时跑出去,过了一会又跑回来,来来回回往返了很多次。
陈戈知道大飞是回宿舍了,它在看自己的主人有没有回来。
再一次回到陈戈院子里时,他按下了焦急的大飞,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它棕色的毛发。
“大飞,别找许老师了,她也没办法。”
“许老师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知道你见过没见过,我见过了,那是个看起来很成功的人,我觉得她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陈戈对着大飞喃喃自语,眼神暗淡盯着某处地方看了很久,直到视线对不上焦,他才闭了闭眼。
没做出反应的大飞显得格外沉默。
周围的空气变成灰蓝色,陈戈知道天要亮了,他一晚上没合眼。
“旺财你懂不懂,我这是在为你守灵呢。”
他再开口时,由于长时间没说话,声音有些嘶哑,于是陈戈轻咳了一声。
“下辈子还来我身边吧,我的小狗。”
生命的流逝原来这么容易。
陈戈用一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双腿麻木发酸,他看着树下那个不浅的小坑,咬了咬牙,抱起了旺财僵硬冰冷的身体,放了进去。
陈戈看了旺财最后一眼,然后慢慢将挖到旁边的土,一抔一抔地铲进去,最后终于完全覆盖住了旺财的毛发。
陈戈看着那有些不平整、颜色也和周围不一样的那片土地,发了很久的呆。
市中心医院里,宋斯年坐在病床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的他脸色更加苍白,或许是坐的时间有点久了,身上有些受凉。
他捂住嘴咳嗽了几声,一旁正在给他削苹果的唐时佳马上就为他掖了掖腰边的被子。
“我不吃,你别再削了。”
宋斯年的声音还是透着虚弱。
“没事,我先给你削,削好后就放在这里,这样你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吃。”
唐时佳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苹果皮削的毫无技术可言,削下来的皮又厚又短,一个苹果削完都得小上一两圈。
一个大小姐哪会干这种活计,摆在她面前的水果从来都是削好皮、切好块的,插着签子等待她品尝。
宋斯年其实想说苹果没有了皮,长时间放在那是会变氧化变黑的,可惜大小姐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
他也懒得再开口了,免得又要看到唐时佳在他面前一惊一乍的。
一阵摇滚乐铃声从唐时佳精致的名牌包包里响起,嚣张地狂叫不止,宋斯年听见这刺耳的声音就感觉烦躁。
偏偏唐时佳还有不接电话的打算,还在自顾自低着头笨拙地削苹果。
宋斯年受不了终于开了口:“你有电话。”
“哦,一会再说。”
“现在接。”
唐时佳听到宋斯年说出这冷硬的三个字,下意识抬头看他的表情,一眼就瞅到了熟悉的紧皱眉头。
于是她很听话地站起来,拿起了丢在一旁的包包。
一看手机来电备注的是许念知这三个字,她想了想,出了宋斯年的病房,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得知许念知要来看望宋斯年后,唐时佳眼珠转了转,说宋斯年已经醒了要来看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
挂了电话后,她转身透过房门透明的地方,看了眼宋斯年,只见他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时佳说了谎,实际上这个点正是宋斯年要睡觉的时间点,许念知过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在睡梦中。
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宋斯年见到许念知,宋斯年醒来后有问过很多次许念知的情况。
后来知道了是自己救了他们一行人后,宋斯年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相比确实好了不少,但这还是远远不够,因为他除了感谢就没有别的想要说的了。
这跟喜欢还有很大的距离,唐时佳心里暗暗地想,也许在宋斯年望向窗外的那一刻,心里想的还是许念知吧。
她抠了抠手心,像往常那样面带笑容返回了病房内。
宋斯年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唐时佳知道是因为宋斯年对自己的事情毫不在意。
许念知拎着一大袋水果进到VIp病房时,看到的就是正在熟睡中的宋斯年。
她把水果轻轻地在中间的桌子上,脚步放慢走近了病床。
只见安静躺着的宋斯年看起来瘦了很大一圈,脸上的颧骨都变得十分明显,消瘦又病弱。
唐时佳没有出去,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许念知见宋斯年一时半会醒不了,也没有叫他的打算,她认为病人的睡眠是最重要的,不知不觉就能将受伤的人修复好。
等了半个小时后,她走出了病房,又是对唐时佳输出一顿感谢,尤其是感谢她把宋斯年照顾的很好。
唐时佳挑眉:“他是我的人,我不照顾谁照顾。”
许念知笑笑:“说的也是。”
两人又在医院的楼下的花园里聊了很久,从宋斯年的病情聊到里村。
那里的人几乎全部锒铛入狱,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唐时佳的功劳,用唐家的势力施压,用最好的律师辩论,让他们能往重的判就往重的判。
随后唐家又联系了记者,把那段许念知录的村长的口供曝光,买热度,上热搜,将一个村庄事件上升到了全社会都关注的程度,致使全国又开始一轮严重打击拐卖妇女儿童行动。
许念知听后又激动又欣慰,为唐时佳拍手叫好,差点就热泪盈眶,泪洒医院小花园了。
还没来得及再大力夸赞唐时佳几下,就被紧促的电话铃声干扰,许念知拿起手机一看,是自己的父亲打来的。
自从她工作之后还是头一回。
父亲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许念知想。
于是她连忙接起来,听到的就是父亲让她赶紧回家,有事,但也不具体说是什么事,许念知只得匆匆告别唐时佳。
许念知都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了,唐时佳突然叫住了许念知。
“其实你也很厉害,没有你们的见义勇为,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许念知闻言一笑:“行,我也很厉害。”
“还有。”
“嗯?”
许念知转身看到唐时佳一副欲言又止样子,知道她有话要讲,于是耐心站定听她讲完。
唐时佳咬了咬嘴唇,没多犹豫:“希望你别经常来看斯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