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诸大佬闻之莫不哀叹,太医院却是高兴的差点拍断大腿。
背锅的来了,能不开心吗?
天大地大,李神医最大,世上就没有李神医治不了的病,如果有,那就是绝症,神仙来了也没辙。
连家屯儿。
李青睡了个囫囵觉,疲倦尽去,洗漱之后,更是精神抖擞。
倚在檐下的躺椅上,拿上话本,一边看故事书,一边赏雪景,一边想着回金陵过年……看似悠闲,实则忙的不亦乐乎。
好景不长,才半晌午,院儿门就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内阁三学士,人还比较讲究,都没空着手,有的提着菜,有的提着酒……
李青拿人不手短,吃人不嘴软的尿性,几人不是不知道,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降低李青揍人的概率。
都不是年轻小伙了,即便李青手下留情,他们也吃不消,都快过年了,谁也不想在床上度过。
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丁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青让三人进了屋,还给烧了木炭……
四人相对而坐,吃着干锅喝着酒,倒也融洽。
一番场面之后,严嵩引入正题,笑呵呵道:“今日早朝,皇上说了收取西域之事,侯爷这次居功至伟啊。”
李青:“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用不着弯弯绕,有话直说便是。”
“呃……”
徐阶接言道:“主要还是财政问题,皇上欲对吐鲁番、叶尔羌大力建设,我等粗略估算……想达到皇上的预期,花费属实巨大,如此下去,用不多少年,朝廷就会陷入财政危机啊。”
李本颔首:“朝廷也是要过日子的,哪哪都要花钱,时下开源已是临近极限,节流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西域本就贫瘠、落后,一些小恩小惠便能让其感恩戴德,完全无需这般。”严嵩说道,“升恩斗仇,滥赏则不知恩重啊,况且,还有漠北呢。”
李青白眼道:“有想法跟皇帝说啊,我又不是皇帝!”
三人讪然,徐阶轻笑道:“这不是因为……皇上乐意听侯爷的谏策嘛。”
“我觉得皇上这么做没毛病。”
“……”
李本说道:“一些个蛮夷,值得大明如此吗?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取之于民,自当用之于民,近些年来天灾频频发生,朝廷又是四处花钱,不能不节制啊。”
“大明的家底儿是厚,可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般造啊,侯爷有所不知,与日本国的贸易,如今都缩水好多了。”严嵩说道。
徐阶则是道:“一些个蛮夷,真不值得大明如此付出。”
李青幽幽一叹:“西域、漠北,都是大明的疆土,生活在这两地的人,自也是大明的子民,怎么就是蛮夷呢?”
徐阶:“?”
严嵩、李本也是满脑袋问号。
李青有种深深的无奈,道:“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这个道理就不用我说了吧?”
三人沉默。
李本叹道:“不想排斥他们,也非是无法接纳,主要是……不值当啊,我们当然愿意接受西域乃至漠北的民众,也不是瞧不起这些人,可总不能因小失大吧?”
“钱的问题,皇上可有与你们说?”
“说了。”
“你们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我们看不到那日,但我们能看到大明财政陷入枯竭。”李本说。
徐阶认真说道:“下官知道侯爷对我们,乃至整个文官团体,多少有些偏见,可我们远没你想的那般不堪,我们吃着大明饭食,自要对大明负责。”
李青没有否定,轻叹道:“我承认,大明这些年的花费属实巨大,可今日之花费,多是投资未来,昔年太宗造宝船、下西洋,花费也巨大,朝廷官员也多以否定,认为耗资弥巨,得不偿失,可结果呢?”
“开海通商的红利,直至现在都没有吃完,为大明财政带来了多大的收入,你们理当清楚。”
李青说道,“中原王朝之祸患,多自北方来,收归草原不仅扩大的疆域,还杜绝了大明隐患,如若做成了,仅是战争成本,就能节省多少?至于西域,往后气温回暖,丝绸之路必定复兴,时下收取、同化的成本最低,为何不呢?”
徐阶苦涩道:“漠北草原,下官勉强认可,西域……恕下官直言,这更多是侯爷的一厢情愿。”
李青:“对历史的了解,你们比我还要精通,数千年来的气候,史书多有记载,当清楚中原的气候从不是一成不变,尚书说三年丰,三年歉,可若拉长时间线,也可以说三百年丰,三百年歉,不是吗?”
三人:“……”
“我听说,之前皇上曾与你们讲过晏子使楚的故事,又拿唐玄宗种橘子来辅以证明,你们不也认可吗?”
李青说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昔年下西洋是播种,如今经营西域漠北也是如此。”
三人对视一眼,明白讲道理是讲不过了,索性直言道:“折一折吧。”
“不折!”李青淡淡道,“反正我不折,皇帝也不会折,要折你们折。”
徐阶气苦道:“侯爷,没你这样的啊。”
“我哪样?我够克制的了……”李青没好气道,“这关乎大明百年大计,没有妥协的余地,也不会妥协。”
“可我们……很为难啊。”
李青:“那就勉为其难吧。”
三人:“……”
严嵩无奈道:“侯爷你当清楚,无论严嵩一党,还是徐阶一党,说白了,这既是政治需要,也是政治选择,我们是领头人不假,可我们也万做不到说一不二,群众的声音不能不听啊!”
徐阶大点其头,苦笑道:“这真不是一句勉为其难就能解决的,您和皇上这么相互来回踢球,我们……太难受了啊。”
李本深吸一口气,道:“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折一折?”
“给你面子?”李青端起酒杯,喝着李本的酒,淡淡道,“你脸可真大。”
李本:“???”
“咳咳……我知道你们难,可谁又容易了呢?”李青语气放缓许多,“这内中矛盾我自然清楚,也明白你们夹在中间不好受,问题是多数人的眼光都不够长远,不能由着他们来。”
严嵩苦闷道:“可由着您和皇上……我们弹压不住啊。”
李青微微皱眉,问:“时下风向是怎样的?”
李本哼哼道:“皇上是圣明的,只是受了你的蛊惑,才如此大手大脚!”
李青:“……”
徐阶恳切道:“侯爷,这真不是可以用霸道解决的,可能他们没您目光长远,但他们真就是故意使坏吗?然也!
事实上,多数官员都还是忠君爱国的,至于常例……时至如今真就是常例了,人非圣贤,一些个礼尚往来,人情世故……这再正常不过,不能以此辨忠奸。”
严嵩颔首,“正德年间的礼部尚书王华,谦谦君子到了那个份儿上,进入权力中心之后,不也没能彻底免俗?冰敬、炭敬……这些不能说明什么,诚然,一些个人更贪心些,多有手伸到地方之举,可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吗?”
李本说道:“真不是我们给自己贴金,文官没那么坏,你一味的霸道狠辣……太伤人了,就如昔年大礼议……杨慎何以一呼百应?且不说正经文官,就是翰林院、国子监的人,也个个不怂,真就只是为了个人利益吗?”
李青默然道:“你们想如何?”
“你不能一直这么霸道!”三人异口同声。
李青苦闷道:“其实,我一点也不霸道。”
“那只是你以为。”
“……”
三人重申:“我们不是不愿意配合,你这样搞,我们没法干了,不做折中,不做平衡……行不通的!”
“……”
李青苦叹道:“行吧,我考虑一下。”
三人却对李青的人品表示怀疑,徐阶认真道:“皇上只能是圣明的,黑锅只能是永青侯的,这点,相信侯爷能理解,您若一走了之……真不行!”
“都说了我会考虑,还聒噪什么!!”
李青暴怒,当即甩了徐阶一个大逼兜。
“滚——!”
时下的徐阶,乃是仅次于严嵩的二号人物,冷不丁挨了个大逼兜,哪能心平气和?
“李青!!”
“算了算了……”严嵩打圆场道,“永青侯也不是故意的,多大点事儿,大度一点。”
大度?你咋不去死啊你?徐阶愤懑难当,气得两眼发黑,“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李青你莫欺人太甚!”
李青淡淡道:“我说了,我会考虑!搁这废什么话?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昔年让我体面的账都还没跟你们算呢,对我发泄情绪,你们也配?”
严嵩干笑笑,索性松开了手。
徐阶几个深呼吸之后,闷闷坐下,一言不发,只顾喝酒。
“还喝?”
“谁稀罕……”徐阶咕哝了句,起身便走,连个揖也不作,自觉扳回一城。
严嵩、李本心下也很不痛快,索性效仿徐阶,来了个不卑不亢。
“啊,等一下。”
二人身体一僵,暗道:苦也。
却听李青又说:“李本你留一下。”
李本:“啊?”
茫然看向严嵩,严嵩不语,步子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