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朝兮用鲜血开出了一条路。
在那些“东西”的虎视眈眈之下,他用流血的那只胳膊抱住了二月红的腰身,步步后退。
听见滴答滴答的流水声,闻见浓重的血腥味,二月红也明白过来,忧心忡忡道:“谢老板,我知道你的血不同寻常,能救人能辟邪,但在这种地方,你一直放血会……”
“闭嘴。”
朝兮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已经感觉到脑子里袭上抗议般的眩晕。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来到这里,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直走下去。”
二月红无言叹息。
为免惊动什么更要命的机关,他们以堪称龟速的速度后退,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却好像走了好几年。
突然,朝兮的后背撞在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巨石上。
他连忙握了握左手,以尖锐的痛觉刺激自己的神经,重新紧绷起来。
他把血往二月红的身上蹭了蹭,才放开了桎梏。从包里拿出备用的大号手电筒,开关一开,方寸之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或许是畏惧他身后之物,前方响起一阵“嗖嗖”之声,听起来是那些东西远远地退开了。
朝兮放心地转过身,用手电筒仔细观察。
目之所及与目之不及处,是一块无法形容其大小的巨石,它大约呈椭圆形,深深地竖插于大地上,向顶部延伸。
巨石与山体之间有一道肉眼可见的细微缝隙,并不是紧密相连,这意味着是先有了这块巨石,后在地壳运动、山体滑坡等因素作用下,才形成了他们所看到的这座矿山。
经过粗略观测,巨石像是“戳破”了他们头顶的山体,如果考虑到他们一路下来的水平差和矿山的高度,这块巨石的最大直径能有几百米,中间看不到拼接的痕迹,绝不可能是纯天然的产物。
或者说,它并不是来自于地上,而是——天上。
“错不了……”朝兮的声音里难掩激动,“这是陨玉。”
“陨玉?”
二月红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冰镐,在巨石上凿下一小块。石头总体是黑色的,截面却很像是玉石结构,在灯光下能看到点点萤绿色的光芒。
二月红也曾做过许多年土夫子,对玉石颇有研究。他知道有一种“陨玉”,是从天上掉落的陨石中开采出来的,材质手感和正常的玉石十分相似,在古代是极端珍贵的东西。
“这么大一块……莫非都是陨玉?日本人就是在找这个东西?”
二月红有些吃惊,这已经超脱了寻常墓室里金银财宝的等级了,或许有些帝王陵墓里的陪葬品,也未必有这个东西来得珍贵。
然而仔细一想,玉石的珍贵程度也与储量息息相关。陨玉固然珍贵,但若是把这么一大块全都开采出来,就不符合“物以稀为贵”的原则了。
日本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在这矿山里修建工事,总不可能是把陨玉卖了充当军费吧?除非,这陨玉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他把陨玉小心放好,侧身再看朝兮,迟疑着问:“谢老板一直在找的,也是这陨玉?这陨玉还有其他用途?”
朝兮近乎痴迷地望着陨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略过了二月红的问题。
过了许久,他才舍得移开目光,说:“我会掩护你。你出去吧……把这个交给张副官。”
他把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子塞进了二月红手中。
二月红一看,瓶子是透明的,里边儿装着有些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
“这该不会是……”
“我的血。”朝兮直截了当,“转告张副官,军爷体内可能还有残余的毒素,务必让他去医院好好诊治。若是有什么万一,别无他法之时,记得带军爷回老家……我的血,能让他活着回去。”
二月红只知道张启山是东北人,并不知他的具体来历,但料想朝兮也不会告诉自己,便将这番话牢记于心,并说:“我会转告副官与佛爷。但谢老板你……怎么办?”
“我说过,要去救我自己。”
朝兮的目光落在陨玉上的一个个孔洞里,神情无比坚定。
二月红问:“谢老板不随我一同出去?”
“我从这里离开后,自然与红二爷还有再见之日。”朝兮道,“倒不是现在。”
二月红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与谢老板一同……”
“红二爷莫不是忘了自己进来的使命?”朝兮瞥了他一眼,“军爷还在外面等着,你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跟我一起,你必死无疑。”
二月红自知方才被那些东西割伤,光线昏暗看不太出来,可里衣早已被鲜血浸透了。
以他如今的情况,的确无力与朝兮同行,而朝兮也决计不可能让他同行。
思及此处,他只好从命,但是将背包脱下来交给了朝兮,说:“谢老板方才救我,我无以为报,这里面还有些装备补给,希望能对谢老板有些用处。”
朝兮没有推辞,收下了。
随后,他将二月红护送出了青铜门。必不可免地与那些东西再次交手,好在这次二月红身上有他的血,围攻他们的数量明显减少了。
他顺手把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了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青铜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二月红忽然回头,问道:“有一件事,红某苦思不解已久。谢老板的名字是‘朝兮’——为何是归去来兮的兮,而非一朝一夕的夕?”
朝兮微有怔忡,随即粲然一笑,清朗的嗓音在阴暗的古墓与破碎的风声中,铿锵有声。
“蜉蝣弱小,朝生夕死。我叫朝兮而非朝夕,纵使微若蜉蝣,我也要赌一个朝生!”
二月红大受震动,然后不及再问,青铜门重重地合上。
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就像是谢朝兮关上了这道门,也将他永久地隔出了谢朝兮的世界。
那一刻,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在醉月楼里,有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冲他微笑如花,一双凤眸惊惑人心,尔后告诉他:二月花开,可缓缓归矣。
自爱妻死后,他再一次领略到了那种恐惧,怕门内之人,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