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小院围墙有些摇摇欲坠。尤其是在这堪称富丽堂皇的东区来说,这座小屋的坐落也是挺格格不入的。
听着传来微弱的地面敲击声,循环往复,仿佛在隔着这木门后的门厅里犹豫着。我也不着急,也就耐下心来在这小院里多停留了一会。
现在这小院小屋的景象,完全不像是昨晚看到的那样阴森。当时被灰蒙蒙的暗色遮蔽,又有街巷之间的紧张氛围在不断地纠缠心神。就以当时那样的状态来看,实在是对这个古朴的小院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可现在看看,反倒是清新雅致。
不同于沿路走来,其他小院的精致打理,这里反倒是有些自然的韵味。尽管破落,但那井栏的小菜地,晾着菜肉的竹竿,还有那波纹粼粼的小水桶,都在尽情讴歌着自然的风华。也算是别有一番雅致。
好吧,其实无论我怎么美化,眼前的景象依然逃不过破败二字。但不妨碍我对于水婆夫妇在危急关头见义勇为行为的赞颂。这就叫爱屋及乌吧。
球球你叹什么气?你那是什么眼神?
就在我又要开始和球球斗嘴的时候,小木门也被缓缓地推开。那老大爷依然倔强地挺立着风骨,正倚靠着颤颤巍巍的手杖,略带警醒地四处打量着。
“小娃娃,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来看看亲爱的你们呀。这不是闲来无事嘛。”
我自然知道这老大爷在担心什么,但那点小伎俩对我来说还是太嫩了。一路上的守卫们也只是会若有若无地打量我而已。
“这不是答应了要来帮助您准备准备集市的工作呀。您忘了?水婆可是反复叮嘱我呢。”
我可是把这句话喊得很大声,这火车既然跑了,就要让它跑得顺理成章。但这大爷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还在捋着胡子思考着我所说的话。
要不是我抢先一步,率先将他单薄的身体推进门里,又快速地带上门,只怕是这火车又得跑脱轨了。
“我说,大爷您倒是应一声呀。我这好不容易想出个借口,差点就要出师未捷了。”
“你这小娃娃,我就说这么多年我都没参加过什么村里活动,阿水也才刚出门去,怎么就会通知你来帮忙。合着你连我这老头子都骗上了?太不像话了。”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提拐杖算什么?我不胡扯两句,万一这有心人报上去,你可得倒大霉。我可告诉您,即使现在,我的处境也不算安全哦。”
要不是我左右闪身地躲得够快,我早就得这被抡得虎虎生风的拐棍砸到身上来不可。就我这小身板,你这老头倒也真下得去手。
为什么我今天不是挨骂就是挨打?是不是今日不宜出门啊?
“那你还敢四处乱跑?倒不是老头子我要为难你。你啊,可少想点旁门左道的吧。”
说着就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推开小木门站到小院里去了。
切,说就说嘛,不还是口嫌体直地跑去了小院里把风。装着检查菜地,实则借机观察四周的样子,表里不一这招我都用烂了。
也不知道这老头的倔脾气到底是好是坏。
有时候我挺能理解丽莎夫人的心情的。比如现在我就挺想叹气的。
回过身去,那张不大的小木床被生拉硬拽到壁炉旁。现在正歪歪扭扭地摆在那。紧靠在壁炉边的室内风格是有些奇怪,但对躺在那平稳睡眠的小喇叭来说,可就好多了。
本来,这四处漏风的小木屋,我还挺担心小喇叭会不会因此受冻受凉的。
好就好在,这老大爷家并没有被村里的风波所波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到她还在平稳地睡眠,我也能松口气。都说,睡眠是对身体恢复最好的良药。能够在她混乱的人生里有片刻的修整,怎么想都是个好事。
只是,看到她漂亮稚嫩的脸蛋,我还是会不忍地去回想那些连我都会感到生畏的场面。口中含衔的滚烫,无舌的口腔。还有那些晶莹的泪滴……
每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更加坚定将她救出来的正义之心。凭什么她这样的人就被这样对待?凭什么她这样即使自己危机都想要护住我的良善之心就要被这个世界所辜负?
圣母啊,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啊呜呜……”
也许是戳弄那张小脸蛋的动作过大的关系,也可能是我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的轻微颤抖影响到了她。那原本睡着的小喇叭,此时也发出了呓语声。
低头看去,她正向着我伸出双手。全身即使缠满了绷带,也无法盖住那些伤疤的形状。那些大片的斑驳和锐利的切割,更是在被束紧的绷带下,显得格外扎眼。
这在光线充足的白天看过去,只觉得让我一阵翻江倒海。尽管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好了,小喇叭。好久不见。也不对,我也没有走很久,反正就是又见面了。”
我有些戏谑地调侃着,来掩盖我慌张的内心。坐在那木床旁边,还是有些不忍心去看她的脸,尤其是张开嘴巴向我努力地表达的时候,就更难以将目光看过去了。
这可不是我对聋哑残疾的不尊重,而是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实在是难以想象,天底下居然会有如此残忍的家伙,能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下手。而且是如此的毒手。
那个叫卢克的死胖子到底还是不是人啊。越来越后悔昨天晚上没趁势了结了他。
像现在这样又一次看到小喇叭全身的创伤,我就会忍不住地去想,是不是我早一天发现,早一天去到她那里,她是不是就能少受一点伤害。
虽然我知道这不会有答案,更不会有如果。只是我真的良心很痛。
突然被拽了拽衣角,我才反应过来已经走神了许久。
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小喇叭的时候,她也正以同样清澈的眼睛望着我。现在的她很安静,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唯一有的动作,便是尽力地将我的手翻起来,又紧紧地扣住。
似乎这样才能有些许的安全感,又别扭地扭过头去。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啊,我懂了。
这丫头一定是害羞了。
小小年纪哦,啧啧啧。这么不学好?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不太好吧。姐姐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主动,这让我被动……好像也不是不行哦?
「提问:是否需要学习人类健全心理学?」
否决否决。我怎么就不健全了?
不对,我都不是人类好吧。为什么要学习人类的心理学?
也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哪来的这玩意?!
一时间槽点太多。尤其是当我看到球球给我展示它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心理学书籍,还是具有标注的特别版本的时候,我是真的有些失声了。
这也是伊西恩的内容吗?平时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就算了,现在还要管别人的心理了?不对不对,怎么想都不是吧。
这玩意一看就是被从现实世界里带进来的玩意。可我应该也没有登记过这么个奇怪的东西才对……
又是他们!!一定是那群表面兄弟。这是哪个白痴用我的生命辅助程序搞进来的玩意?八成是想来诋毁我,忘记了在这还有份备份吧。
还是说他们对我有想法,过不去良心的大关,靠心理学来实现自我催眠?啊这,说都不敢说?你倒是试试啊,万一呢?臭男人,真是怂到家了。
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气得我牙根痒痒。
可恶啊。到底是谁,别给我逮到,不然全身毛都得给你拔光了不可。咯咯咯。
“啊呜……”
我还在气得牙根痒痒,就突兀地感受到来自手掌方面的捏合。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正在小喇叭旁边呢。
所以不能怪我容易情绪激动,我这都是被气出来的。
球球你也是,你能不能少拿这些个玩意出来气我?我何德何能有你这么个大冤种来当我的生命辅助?
“咳咳,我只是有些走神而已。回归正题回归正题,毕竟我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嘛,今天呢,主要就是来看看你。”
不能再理会球球的白眼了。
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是今天都不会再有进展了。
小喇叭还是很安静。在握住我的手后,就不再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麻烦的还是在于几乎没法沟通的点上。反正我是听不懂“啊呜呜”的表达含义的。
可是谁生来就会手语呢,单纯的比划,我又实在是看不懂。或者试试看借用她魔力?
常理来说是不行的吧,普通的人类能经受的住吗?那可都算得上是审讯的手段了哎,用在本就可怜的小喇叭身上,实在是不太好。
我在这苦思冥想,小喇叭还是平静如水。那透蓝的眼睛在斜向阳光的照耀下盈盈闪亮。格外惊艳。
不对,透蓝……也就是贵族?或者魔法使役者?
伊尔莎曾经跟我说起过这些。是说发色和瞳色,就是这些身份的象征?那她具备这些,就应该是这样高贵的身份才是咯?
可是她来自于哪里?又来了多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联系到她的家人?
这些信息怕是只有那个死胖子才会有具体的答案吧。与其问出口让她徒增伤心,不如不问,让她也享受享受难得的安心时光。
无非,对于我来说,这预定的行程里也就是多了一项而已。送小喇叭回家。反正我也不排斥,或者说我还挺乐意去做的。
说实话,以往毕竟也是经常哄着伊尔莎玩。像这样自言自语,还需要引导向规划未来这样的苦楚话题,难度也太高了。
果然还是换些轻松点的话题比较好入手吧。
“这短箭,放在头枕边,有些奇怪了吧。”
看到那木制的短箭,当然是去除了铁质箭头的无害版本,就被小喇叭放置在枕边,这系的是,绷带?这是什么造型?蝴蝶结?
好看是挺好看,可这样很是端庄其事地放置在那里,我还是觉得有些好笑的。就像我那亲爱地妈妈总是会将一些奇奇怪怪的装饰品塞在我的枕头底下一样。
球球是劝我,说不要再留下什么把柄线索在外,免得徒增事端。
如果这是出自程序之口,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一切以最低危害和最大裨益为主,这才是生命辅助程序最开始的意义。
但是吧,无论是我,还是现在小喇叭,都能理解到这枚短箭的意义。
它已经是精神的代表,是艺术了。
我正要去伸手过去呢,小喇叭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尤其是在我摸向那枚短箭的时候。她很是紧张地突然松开我,尽全身的力量扭动着,直到将那根短箭紧紧地护在手中,又压在胸口才肯罢休。
现在正一脸警戒地看着我。全身都缩在角落里微微颤抖着。
啊这,我也没想过要抢走她手里的短箭就是了。
毕竟是去除了铁质箭头的,无害化后还是最初版,在仓促中制作的短箭。说是制作,其实只是将常规羽箭折断后打磨一番就完成了。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实用性。
“你别紧张。我没想要拿走的。真的,你相信我。”
似乎是看着我纯净善良真诚又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喇叭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我,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放松下来。不再瑟缩在角落里。
总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让她这么情绪紧绷的好。毕竟才从虎口狼窝里逃出来,有个寄托不容易。
看着她眨巴着眼睛,我也只能一阵苦笑。
“咳咳。其他的都先放在一边,现在我还是要问问你对于未来的看法的。毕竟也没过去多久,你大部分时间也都在休息,肯定没法好好思考这些。不如让姐姐我来帮你捋捋思路吧。”
小喇叭又恢复了一脸无辜地望着我的表情。除了那份纯洁如水般的清澈,只是那一丝对未来的茫然始终无法磨灭。
可是无法表达的她,在几次想要张口后,最终也选择了放弃。
只能按照我所说的重新躺好在床上。
毕竟是未来去向的人生大事,却要交到我这么一个外人手上。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吧。
我懂,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早就跳着脚地抗议了。
但是吧,这点小事而已,姐姐我还是能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