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赵晨光别墅后,程亦安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李友军居住的水星巷社区。
那里是以前北城区妇幼保健院的家属院区,是何红娟单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筹建的房子,后来作为单位房卖给了职工。
赵晨光从小住在那里,直到父母去世后,曾短暂去伯伯家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就一直住校。
何杜娟车祸死后,赵晨光把李友军从小李村接到榕城,李友军就在这套老单元房子里住了九年,最后也死在了这里。
这种破破旧旧的老单元房在当前社会看,虽然有种种不便之处,但是有一点是非常好的,那就是安全感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从程亦安从踏入这个家属院后,就感到了很多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老龄化严重的社区就是这样,每天有大把的老奶奶、老大爷在健身器材处闲坐。
每一个生面孔进入这片领域,都要被他们细腻的视线审视一番。
作奸犯科的人还真不敢往这里凑,因为这里全都是朝阳群众,别的没有,就是有时间、能盯梢。
程亦安本打算先上楼去李友军家里看看,但看到健身器材处那一窝大爷大妈们,她顿时改变了主意。
要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谁比这些退休大爷大妈们灵通。尤其他们这个年纪,最关心生老病死,李友军的事,估计他们私下都不知道聊了多少次。
程亦安转头要朝人群中走去,吴谢池警惕地一把抓住她胳膊。
“你要去哪儿?”
程亦安讨好地笑笑,“我就想过去打探一下李友军的消息。”
“休想再出卖我的色相,我先去社区办公室找下网格员,你自己去!”
吴谢池回想起上次去调查血色同学会案中,第三名受害者宋承志的情况,被社区一帮老阿姨评头论足、拍拍肩膀捏捏胳膊,还企图给他介绍对象的惨痛经历,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程亦安见没能成功把吴谢池拐过去,心知他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只得妥协:“好吧好吧,那你等着我,我去问问再说。”
程亦安迎着大爷大妈们犀利的目光走了过去,站定后,先把警察证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各位大爷大妈,打搅了,我是警察,我姓程,是来水星巷社区查案子的,有几个问题想请问一下大家。”
谁知大爷大妈们根本不买账,各个皱着眉头虎着脸,有个光头老大爷还阴阳怪气地说:“这是骗子换套路了?反诈App下载了吗?”
一个满头银发的胖阿姨撇撇嘴,恨铁不成钢一般骂道:“你说你小年轻姑娘家家的,做什么不好,要来骗我们呀!我们就几个退休工资,还要吃饭、还要买药、还要看病。被你们骗走了,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就是就是!”
程亦安傻眼儿了,这个社区宣传反诈骗可真是宣传到位,如今这些大爷大妈们不仅防了假警察,连她这个真警察也防得滴水不漏。
“我真是警察,要不我给你们社区派出所打个电话给你们证明一下?”
“那谁知道你电话那边是谁?说不定是你的同伙。就算你让小朱警官接了电话,那也许你们有什么变声器,高科技玩意儿呢!就欺负我们老头老太太啥也不懂!”
光头大爷继续怪声怪调的。
程亦安简直哭笑不得,如果按光头大爷这个逻辑,那她不管怎么证明,大爷都能拿悖论来反驳。
这案子还没查,就先陷入无限自证去了。
程亦安索性直接开诚布公,说出自己的目的,让这帮谨慎的老头儿老太太自己分辨。
“我真的是刑警,我来调查一件案子,李友军你们认识吗?就是住在三栋302那户的一位大叔。他在今年的中元节突然在家中去世了,我来调查他的死因。”
光头大爷脸色变了,他猛然站起来,一脸严肃地说:“姑娘,你当真是警察?”
“如假包换!”程亦安再次把警察证展示给光头大爷看,“您说我要是骗子,我拉扯一个去世的大叔做什么?也没有经济效益啊!”
光头大爷连忙靠近几步,压低声音说:“警察姑娘,不是我们多疑,社区里天天提醒我们要防诈骗,你这长得也不像警察,我们才怀疑的。你快说说小老李他是怎么死的?是被人给害了?”
一旦确认了人民警察的身份,这些老当益壮的朝阳群众们的态度,瞬间从面对敌人时的严酷变成了面对同志时的温暖。
纷纷围了过来,把程亦安拱卫在中央,让她坐在最中间、最舒服的健身椅上。
“是这样的,目前还没能查清李友军的死因,因为当时120急救车过来做了检查,初步判断是猝死,家属拿着120的结论去社区办了死亡证明。如今人已经火化了,没办法再次检查死因。现在是别的一个案子关联到李友军猝死这件事,所以我来向各位叔叔阿姨来了解一下李友军的情况。”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胖阿姨一拍大腿,连声道:“你瞅见他没,他和小老李是一对臭棋篓子,他也姓李,为了区分两个老李,就叫他大老李。俩人天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后来小老李走了之后啊,我们看到他天天拎个象棋桌子到处晃,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胖阿姨指的正是那位光头大爷。
大老李搓了把脸,浑浊的眼睛里泛着些许红意,“警察同志啊,你的意思是,小老李他不是因病死的?是有人害了他?”
见状,程亦安连忙放缓声音道:“目前我们并没有掌握证据,只是推测,所以想问问你们,在李友军死亡前后,有没有什么让你们觉得异常的地方?”
大老李陷入沉思,旁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那几天自己的观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事情。
程亦安选取了部分有用的信息记了下来,她的注意力始终还聚焦在大老李身上。这是李友军的老伙计,长期相处在一起,他的感触一定要比其他人更敏锐、更深刻。
沉默许久,大老李终于开口了,他一讲话,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