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亮在过年的这些天里最重要的事就是拉关系。今年除了给队长、车间主任,段上一位副段长“表示表示”外,又多了一位重要人物——教育室一位老师——司机考试的主考官孟老师。孟老师机械学校毕业,业务水平高,四十岁出头,个子比较矮,为人和气,不管是谁,只要来请教问题,他都会认真解答。本来他是准备直接瞄准教育室正主任兰主任的,“擒贼先擒王”嘛,要找就先找“拿事儿”的。刘司机长说那个兰主任非常耿直,是家属区有名的“老革命”,程亮也有耳闻,再说那个兰主任过两年就要退休了,接任的最大可能就是孟老师,他就经常拿着书去请教孟老师,表面是请教问题,重要的是套近乎、拉关系,好几次星期天早上遇见孟老师在外边吃早餐,他就过去先付钱再坐在孟老师旁边吃饭,孟老师总是笑着说下次可不能这样啦。他也遇见过兰主任,跟他打招呼,兰主任只是应付一下点点头;他先吃完饭想给他付钱,兰主任却厉声说,老板,我一会儿付我的,你不要多收!声音很严肃坚决。程亮看看也就算了。
正月初十晚上,他提着一百多元的礼品让司机长带着走进孟老师家。孟老师连说:“来转转就行了,还拿那干啥?刘司机长,你这样不是让我难受嘛!”刘司机长说:“也没啥贵重的,没啥事儿,伙计就是想拜访你、感谢你平时给他解决不少问题,感谢你哩。”程亮也笑着说:“就是,就是,也没啥事儿,主要是感谢孟老师。”孟老师笑着说:“这是最后一回,下不为例啊,刘司机长啊,你真——是的!唉,坐,坐,大过年的,可不能让人难堪!刘司机长,你这伙计真是个好——伙计!”刘司机长笑着说:“那当然啦!我这伙计真是出类拔萃的!”坐下说了一会儿话,二人就走了。刘司机长问他:“跟老王一班咋样?”程亮说:“现在也习惯了,反正没有跟你一班儿美。”“习惯就好,你先搭一段儿时间,等你考司机了肯定要调过来。”刘司机长回家,程亮回宿舍。
自从和王师傅一班儿,程亮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倔比他耿的人了!王师傅瘦高个儿,黑长脸,皮肤黝黑,为人一点儿也不随和,总是很严肃地沉着个脸,好像天生就不会笑。程亮总是小心谨慎,生怕挨?。第一趟搭班儿,在库内等着出库时,水烧开了,程亮伸手要拿起王师傅的杯子给他倒水,他却夺过杯子冷冷地说:“我自己倒。”开车后,程亮见他杯子里水剩下半杯,又要给他倒水,他却又挡住他的手?他:“以后不要给我倒水,我自己会倒!”吓得程亮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一路上都不敢说话。退勤后,他偷偷给刘司机长家打电话说了情况,刘司机长说:“他那人就是那,他对谁都那样,你顺着他,别跟他顶嘴就行了,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程亮的心里总算安稳下来了。一个多月来,他和王师傅说过的话都能数得清,总共不超过十句,而且大多数是王师傅命令他,有时候程亮没听明白也不敢问王师傅,只能边想边干,经常挨?,程亮总是点头称是,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但是,程亮有一件事却不知道咋办?就是关于他的对象赵雅芳。自从上次从舞厅里出来,就再也没找过她,因为他很生气。他认为赵雅芳简直是盛气凌人、蛮不讲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他对自己还是那样!甚至可以说变本加厉!但是生气归生气,还没到分手的地步。程亮很苦恼的是还去不去她家里给她父母拜年?雅芳的确是把他气得不想见她,但是程亮还是想去给她父母拜年的,毕竟她父亲肯定对他能有所提携助推的,而且她母亲对他也是很欣赏的,真是近之难受弃之难却啊!
正月十三上午,他正在值乘,传呼机收到一条信息:赵女士留言,请回电话,这是雅芳家里的电话号码。雅芳能知道他的传呼号码也不奇怪,因为传呼机归铁通公司管,铁通公司归电务段管,她肯定知道乘务员已经发传呼,而且传呼号码就是各自工号前面加90,她知道他的工号是579,而且程亮也知道雅芳现在就在铁通公司。程亮心想:她是不是后悔了?这回一定要好好打压她一下,出一出他心中的憋气、闷气!退勤后也不给她回电话,明天再说,到时候要看看她的表现,态度不诚恳立马拜拜!哼!
原来,这一个多月以来,雅芳母亲见她总是去找她的姐妹玩,程亮也不打电话找她,就明白肯定是又闹别扭了。一再追问,雅芳才道出实情。雅芳母亲一有时间就说她,说程亮是一个难得的小伙子,错过就难遇了,劝她给程亮道歉。雅芳其实也觉着程亮对她很好,就是总想对他任性,对他的蛮横都是故意的;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有错。见程亮这么长时间不理她,她知道程亮肯定是生气了,她母亲几乎天天絮叨她,她终于承认自己有错。他母亲也知道乘务员发传呼了,就让雅芳给程亮打个传呼承认错误,催了三次,雅芳终于付诸行动。
程亮快十九点的时候退勤,在食堂小灶吃过饭回到宿舍,又看看传呼上的那条信息,不仅又想:明天见她怎么说?她会怎么表现?给自己承认错误?她会不会低下她那高傲的千金小姐的马尾辫儿?他觉得很难,她能给他打传呼已经很不容易了,说不定是她母亲让她打的。不管怎么说,能给他打传呼说明她已经有所悔改,还想等着她给他低头认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来想去,他又拿出传呼看那条信息,忽然听见卿宝的说话声。卿宝进来,看见程亮沉思的样子就问:“想啥呢?又想哪个美女啦?”程亮说:“一边去,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程亮让卿宝看他的传呼上那条信息,卿宝说:“终于低头认错了!不容——易啊!”程亮说:“还没认错。”“咋没认错?”“她只是打了个传呼。”“这就说明他已经认错了!你还想咋样?让她在你面前低头认错?”“那当然。”“那你等着吧。”程亮嘿嘿笑着不说话,他看看表,快八点了,去回个电话?想了想,还是没去。
第二天早上,程亮在多经给雅芳打电话。电话打通,是雅芳母亲接的电话,一听是程亮,就连声喊雅芳接电话。雅芳接了电话问:“你在哪儿?”程亮说:“段里。”“什么时候回来?”“昨天晚上。”“……”“一会儿去转儿吧?”“嗯。”“在哪儿见?”“俱乐部。”“好,你吃饭了没?”“吃过了。”“好,我吃点儿饭就过去,九点在那儿见。”“好。”
程亮吃过饭看看已经八点四十,就去俱乐部。在俱乐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梳着马尾辫的雅芳穿着淡黄色呢子大衣走过来,胸前绣着一朵大红牡丹闪闪发光。程亮问:“你上啥班?”雅芳说:“明天白班。”“早上下夜班?”“大歇着哩。”“哦。”“跳舞吧?”“好。”二人走进舞厅,里面人不多。程亮轻搂雅芳的腰,滑进舞池。雅芳问他:“现在忙不忙?”“忙嘛,春运有临客,昨天就是拉临客回来的。”“车上人多不多?”“多嘛。”“喔——啥时候都是人多。”“这两天民工正出门、学生正开学哩。”“你平时经常坐车不?”“不经常坐,就上学时候坐过,每次都是人挤人,站一路,累——死了!”“你是在开封上的学?”“嗯。”“幸好不算太远。”“不算太远?得站五个小时哩!”“哦,主要是没有座儿。”“那可——不是?我坐了几次,以后就让我爸派人送。”“喔,那好,那你开始咋不让你爸送?”“开始还没那权力。”“哦——”“有车送真是太好了!”“那当然。”跳了一会儿,雅芳问:“哎,临客和正牌客车一样不?”程亮说:“都是客车,但是有的临客停车时间长。”“哦——那是为啥?”“让快速客车嘛。”“哦——客车比货车跑得快吧?”“那当——然了!拉客车真是快,总共只停三站,一停就开。”“车一停信号就好了?”“喔,车一停就变成绿灯了。”“那就开了?”“开不了,还得等外勤显示发车信号,外勤先给运转车长发车指示信号,运转车长确认具备发车条件显示发车信号,外勤看见他的发车信号才能给司机显示发车信号,司机才能开车。”“哦——还挺麻烦的。”“那当然了,得等旅客上完才能发车。”“那我看有时候人还没上完就开车了。”“真的?你见了?”“见过,人多的挤不上去,列车员就不让上了。”“哦——那种情况是车上人太多啦,挤不下人了,列车员就关门不让人上了,没有人正在上车,全部关上门才能开车。”“哦——”又跳了一会,雅芳问:“跑车累不累?”“累倒是不累,就是擦车累。”“干司机就不擦车了?”“也擦,司机擦上面。”“上面?”“司机室和车里面,不是太脏,不像车下面恁脏。”“哦。”
跳了两个多小时,程亮的传呼收到待乘信息:下午十三点半待乘。他说:“我下午要待班,”他问雅芳:“你饿不饿?”“不饿,再跳一会儿吧。”又跳了两曲,雅芳说:“走吧。”二人出来,程亮问:“你想吃啥?”“随便吃点。”“吃羊肉烩面吧?”“嗯,行。”
吃完饭,程亮就回去待乘。从汉康回来,程亮买了将近一百多元的礼物给雅芳父母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