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面前的城隍爷说了十几年前谢家的暴行,连顾娇也听得呆住。
就连当初盛极一时的顾家,也不会对一地城隍做出如此行径来,这谢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有什么依仗,如此胆大妄为,倒行逆施?
“因毁坏了城隍庙跟城隍的神位,雾州城隍上报天庭却不见折罚,只有敷衍……雾州城隍就有些心灰意冷,没两年便再也不见他出来,小神不知道他哪里去了,也许是天庭有所补偿,将他晋升到别的地方去了。”
雾州地处偏远,若是换到别的地方,比如中原更为繁华的地方做城隍,的确可说是晋升。
“自那以后,虽然雾州城内重新修了城隍庙,请了神位,可实际是没有城隍的。”城隍爷说着,再对顾娇一礼,“若不是听到顾娘子唤我,我也不来这里的。”
顾娇看他一眼,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城隍爷心中忐忑。
黑衣娘子终于开口说了句客气话。
“倒是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应该的。”
杀神叫人,谁敢不来啊,又不是天上那帮神仙。
“也就是说,明日谢家是一定要烧了阴阳寒林的?”顾娇又问了一句。
“小神说不得十分准,但也十有八九了,谢家供奉巫已有三百多年,想来时日都是认真算过,掐准的。”
顾娇点点头,这城隍爷明显不想多管,她便不再多说了。
倒也不能指责他胆小怕事,一是雾州算不得他的地盘,二是谢家太凶,也不知后面有谁撑腰,一个小小的城隍,的确是不敢惹的。
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要拿人来生祭。
她倒想看一看,什么妖魔,敢在她顾娇面前,吞下这条人命。
城隍爷走后,顾娇再往前面看了看。
那少年背着纸人,扮作五猖的几人跳入殿内,手中挥动着长长的鞭子。
“啪”的一声响,长鞭毫不留情抽在少年背上。
那少年瑟缩一下。
“太欺负人了!”
胡好好愤愤不平,“因为他穷,家里没有钱,就要被人这样用鞭子抽吗?”
顾娇看她一眼,淡淡道:“这是他自己选的。”
胡好好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宁宁扯扯她的衣袖,叹了口气,道:“看得人难受,我们走吧。”
顾娇点头道:“明日才是重头戏,说是要锁在城墙下头,我们明日去看看吧。”
几个人面色凝重的回了客栈。
东仓君又去打听了一圈消息,这时候也回到客栈了。
“娘子,老朽又听说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大老鼠很有几分激动,回来连茶都不喝一口,就来跟顾娇说。
“昨日早上我们不是看到雾州县令也来看大傩了吗?我今日特意寻到县衙去,找那边的小鼠儿们打听了一二,”他接过宁宁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了谢,才又继续道:“据说谢家要用这场大傩为难施县令,令他这个县令当不成呢!”
“怪不得,明日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把这个生祭做成了,若是传到郡中,这位县令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顾娇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不过,大概生祭是要紧的,给县令一个颜色看看是顺带。
明日的傩戏,可是一场大戏呢。
顾娇心中思量片刻,道:“明日我跟好好去,宁宁与东仓君留下吧。”
“娘子为什么又不叫我去!”宁宁嘟起嘴。
“明日东仓君去不得,也不能叫他一个人留在客栈,另外,我回来想吃点热汤水~”
顾娇看一眼生气的小丫头,摸了摸她的包子头。
宁宁恍然大悟,东仓君去不得,那明日要对上的妖魔定然是——狐狸?蛇?鹰?猫?
太多了,数不过来。
那还是留下来看着东仓君吧,不然可实在不放心。
第三日。
顾娇带着胡好好往城门外去。
今日的傩戏不比昨日堂下审鬼王热闹好看,只是被锁住的寒林跪在城墙下,由五猖在一旁痛斥它的种种恶行,到了夜幕降临之时,再由“城隍爷”点上一把火将那寒林烧成灰烬。
这样,延续整整三日的“捉寒林”大傩才算是有一个圆满的结束,以祈求来年无病无灾,万事顺意。
只是,今日谢家要烧的不只是用纸人扎的“阴寒林”,而是连带阴阳真假都要一并烧了。
也不知道扮寒林的那位,是否知情。
定然是不知道的,顾娇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她跟胡好好两个混在去看傩戏的人群中,行至城门口时,顾娇突然停住了脚步。
“娘子,怎么了?”
“好好,你看那里。”
顾娇往城墙上指了指。
胡好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最初并看不出什么来,她眨了眨眼,凝神屏气,将灵力聚于双眼——
“娘子,那是什么?”
城墙上黑气萦绕,丝丝如蛇。
“若是我猜的不错,谢家的依仗,在那里了。”
今日晚上在城墙下举行生祭,藏在城墙中的东西,定然是已经等在那里。
收回目光,顾娇没有多说什么,仍混在人群中往城外而去。
……
施清带着数十名捕快,也站在城墙下观看傩戏的人群之中。
他到雾州上任已经一年多了,却仍然时时感觉神牵鬼制,做事十分艰难。
日常公务,若是小事也就罢了,略大一点的事,不管是人员调动,还是桑蚕农事,商贸税务,竟然时时需向谢家报备,仿佛他施清的顶头上司不是郡守,而是谢家。
且雾州谢并不是谢家嫡支,不过是个分支罢了。
区区一个谢家的分支,竟能掌控一县百姓,施清冷哼一声,这谢家,是把自己当皇帝了。
他冷眼看着跪在城墙下的寒林,跪在那里的是一个纸人。
那纸人做得很逼真,脸上戴着黑底红纹的面具,头戴金冠,身穿锦袍,张牙舞爪,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万鬼之王的气势。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他旁边,昨日就是他背着那纸人在城隍庙受审,今日虽然不用他背着纸人跪在城墙下受刑,却也得陪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