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关林说到这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满是忐忑。
“那姑娘受伤颇重,影公子要送她去看郎中,她却是不肯。只说自己名叫楚柚,要去廷尉寺报官,救闵文书……”
宋影听到这里,接过了关林的话茬。
“我从这里急吼吼的去廷尉寺,跑了一段路程也冷静了下来,又见楚柚姑娘去报官,一时之间又有些迟疑。毕竟因为宋然同安宁之间的破事儿,我曾经在家中同他大打出手。
我为许织……嫂嫂鸣不平。楚柚报了官,廷尉寺一定会寻宋然,自是会找到隔壁的小院来。
我再进去不光是多此一举,说不定还会被认定为嫌犯。”
宋影说着,看向了周昭,“就坐在马车中犹豫的时候,瞧见了急匆匆赶来的陈殷、霍梃还有闵文书。
陈殷一路走一路嚷嚷,说宋然同安宁死在了密室里。
之前我看到隔壁全都是血,只是认为他们出了事。听到陈殷的话,方才肯定宋然已经死了。
当时我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同宋然生得一模一样,我完全可以取代他。虽然我们是双生子,但因为他是长,我是次,父亲母亲都更看重他。
更重要的是,我想……”
宋影说着,目光有些隐忍地看向了许织……
见许织避开了他的视线,宋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黯然,“我当时是怀疑,是嫂嫂终于忍受不了,对宋然下了杀手。她有杀死宋然的理由,但是没有杀死宋影的理由。”
宋影说着,捏了捏自己地衣襟。
他无数次想,自己若是宋然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的信守承诺,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妻儿遭受这样的羞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占据了德道高地的好人,想要救许织于水火之中,可直到现在,看到许织的眼神,他方才发现,这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若是替代了宋然,同许织若无其事的生活在一起,不是救她,于她而言,同样是羞辱。
许织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他同宋然都配不上她。
“陈殷?”
陈殷听到周昭的问话,忙不迭地说道,“我当时觉得太震惊了,一路上的确是不停地在说。不过廷尉寺门前停了不少马车,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宋影坐在马车上。
若是我当时瞧见了,早就大声嚷嚷诈尸了。”
周昭听着,亦是觉得如此。
陈殷那会儿手上还残留着人头的触感,若是突然撞见宋影,怕不是要吓得昏厥过去。
长安城落了大雪,且李淮山被抓的事情传遍了长安,廷尉寺的同僚们都觉得丢脸得很,基本上都是坐着马车来的,廷尉寺门前的确是热闹得很。
关林同宋影应该都没有扯谎,他们说的事情,都有明确的证人。
马车有没有撞到楚柚,楚柚有没有提过案情,包括他们出城之后住的酒肆,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么,倘若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是凶手,那么杀死宋然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周昭心中盘算着,“凶手知晓宋然的安排,包括他要去乱葬岗搬尸体,他安排了宋影出城,而自己留在城中同安宁厮混。他知晓城南庄子的密室,且知晓密室怎么开启。
他恨宋然同安宁在一起,但是相比之下,对宋然的恨意更深,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且他对竹篾很熟悉,将人头砍掉之后,又用竹篾片将人给连接起来……
他应该是有这方面的手艺,且竹篾片是他自带的,毕竟不管是密室还是安宁的居所,我们都没有发现破开的竹篾片。
凶手只有一个人,且应该有一定的力气,因为不光是要将人头还有四肢斩断,还需要将尸体从隔壁的小院,运送到密室当中去捆起来。在密室当中,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拖拽的痕迹。
这说明凶手可以轻而易举的扛起尸体,很有可能是个男子。
凶手杀人之后,没有清理隔壁血淋淋的现场,更没有选择掩埋尸体,而是费尽功夫将尸体搬运去密室,可见他对宋然的所谓生死之局,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周昭一步一步地描绘着心中凶手的画像。
“凶手不光了解宋然,也很了解许织,知晓只要宋然在安宁那里过夜,她就不会住在小院中。不在小院当中,自然不会闹出响动来。
这件事情十分私密,非府上之人,亦或者是身边亲属,不得而知。”
周昭说到这里,心中有了猜想。
“所以凶手,是一个有竹篾手艺,痛恨宋然另选安宁,且痛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当年的生死之局变成笑话的男子。他是你们认识的人……”
周昭一边说,一边看向了一旁低垂着头的许织,又看向了神色发沉的宋影。
她撇了撇嘴,“看来,你们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当许织你听到我说,宋然同安宁一起被人杀害,绑在密室的木架上,头颅同四肢都被人斩断了的时候,你便知道凶手是谁了对不对?”
许织猛然抬头,她拼命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泪水,“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周昭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她,“你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在宋影以为是你杀了宋然,为了替你顶罪,说是他杀死了宋然的时候,你十分笃定他在撒谎,他承认杀人是为了替你顶罪。
宋影怀疑是你杀了宋然,你为何却丝毫不怀疑是宋影杀了宋然呢。
他自己都认为廷尉寺的人会怀疑他不是么?毕竟他们兄弟不睦,宋影对他同安宁在一起,羞辱你之事深恶痛绝。若非他有不在场证明,他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甚至在此之前,他还试图假扮成宋然,这让他愈发的有嫌疑。
这样的一个人,你为什么笃定他说他是凶手这件事,是他在撒谎?当然是因为,你猜到了凶手是谁。”
许织抿着嘴唇,她努力地保持着淡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小周大人你在说什么。”
周昭看着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你家境贫寒,自幼丧母,是跟着父亲长大的独女……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他既然不藏尸,且用竹篾,想必没有隐瞒的想法。
我猜,他很快就会去廷尉寺自首。”
许织说与不说,她都能查到那个人,毕竟凶手的许多特征已经十分明朗了,她只要排查许织身边的人,便能轻而易举的将那个人给找出来。
宋家虽然不是高门大门,但也是书香门第,自是不会有人擅长劈竹篾。
正在这个时候,门前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邬青衫撑着一把伞走了进来。
“周廷史,杀死宋然同安宁的凶手,去廷尉寺自首了。”
在场的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周昭,尤其是陈殷,眼珠子都快要掉落下来。
这未免也太神了!
刚说凶手会自首,这就自首了!
许织听着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当年我出嫁之时,阿爹要宋然对天发誓,对我此情不移,不然日后便五马分尸,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