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思索了片刻,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她低垂着眼眸,掩饰住了眼中的嘲讽之色。
“你们可听闻五公子之乱?”
周昭抬眸看向了苏长缨同刘晃。
“齐桓公九合诸侯,乃是春秋五霸之首,如何算不得有道明君?桓公无嫡子,按祖宗宗法,当立长子无亏为太子。可桓公允诺公子无亏继位,却又立三子公子昭……
齐桓公死后,开始了五子之乱,公子们轮流坐王位,致使齐国动荡四十载,霸主之位再也不复存在。”
苏长缨虽然没有记忆,但也读过经史子集,自是对齐桓公前后事,并不生疏。
周昭点了点头,“齐人悼念桓公,呜呼流涕,又何尝不是在怀念夺嫡之战毁前的太平。
今人思桓公,内心惶惶,又何尝不是在借古喻今。”
陛下有嫡子,却嫌其懦弱恐自己百年之后,这天下成为后族的天下,想要改立三皇子为继。
从前还只是暗流涌动,从迷城开始,如今夺嫡之战已经摆在了明面之上,越发激烈。
周昭没有细说,但是苏长缨同刘晃又何尝想不通这个“借古喻今”。
“长阳公主深得陛下信任,那个所谓的秘密,很有可能是夺嫡的关键之物,据我推测,此物一定是利三皇子而损太子,因此公主方才惶恐不安,恨不得这东西永不见天日。”
周昭说着,手指尖落在了“不见天日”四字上。
太子登基名正言顺,根本用不上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可见一定是与之相反的动荡。
周昭说着,手指紧了紧。
阿晃有些呆愣愣地从斗笠里抬起眸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少年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父皇想要废掉哥哥,改立三哥。哥哥很好,他是一个好人,为什么……”
他自幼抱养在皇后膝下,虽然因为性情古怪,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可他天生就是太子党。
周昭看着阿晃忧心匆匆的表情,她给了阿晃一个安抚的表情,“阿晃无须担忧,你母后会替你哥哥安排好一切的。”
阿晃想起皇后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样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昭心中轻叹,身在帝王之家,要在朝堂为官,就少不得卷入血雨腥风之中,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若是发散开来,关于夺嫡之事,便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完。
周昭收敛了心神,又将精神集中到了这首诗上。
“公主将东西藏了起来,而这几句诗便是告诉我们位置所在。大约是竹简的机关本身就难以破解,是以这首诗并不难解,而是明示也不为过。
公主府中有一处湖,此湖乃是活水与东水相接。从前公主府办春日宴,我曾经去过,还在湖上泛舟。
孤舟照影泛东临,遥看白鹞开太平。暮鼓声声悼齐桓,夜酒沉沉悔争鸣。
泛上一叶扁舟,朝着东水而去,暮鼓响起的时候,船头朝着白鹞腾飞的方向,在那一刻,注意船上的倒影,你自是会发现,秘密的所在。”
周昭说完,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阿晃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周昭,“原来如此。”
苏长缨不知道何时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周昭,在她看过来一瞬间,开口夸赞道,“昭昭好生厉害。”
周昭清了清嗓子,抬起了下巴,“倒也不是厉害,是与不是,得去看了才知道。”
她说着,神色一肃,认真地看向了苏长缨同阿晃,“但是我暂时不打算将那东西取回来。
我怀疑有人一直盯着我,等着我解开谜题,他好来上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事事关储君之位,若是冒然取出,恐怕会引起朝堂的轩然大波。在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出手杀了哥哥,我不想冒然站队,以免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选择。”
苏长缨同阿晃见周昭神色认真,皆是重重点了点头,“听昭昭的。”
周昭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有把握,苏长缨同阿晃都会尊重她的选择,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中大定。
“我没有忘记,我之所以探寻这个秘密,是为了找出杀害哥哥的真凶。
方才我们都亲眼所见,这个竹简当中藏着两个重要的东西。一个是前朝秘宝地图,另外一个便是事关夺嫡的秘密。
李淮山为何可以轻而易举的骗到樊驸马?
我猜李淮山是奔着秘宝去的,因为如果他想要养私兵谋逆的话,需要大量的钱。
长阳公主在哥哥的帮助下,打开了这竹简,得到了藏宝图。她与陛下向来亲厚,显然秘宝所在一定上呈了陛下,且早就由摸金校尉樊驸马负责偷偷挖宝。
李淮山以死威胁公主交出藏宝图,公主应该没有隐瞒,告诉了他。
公主想的怕是到时候李淮山寻上门去,樊驸马只需要守株待兔,便能轻而易举抓到前朝细作,为陛下铲除心腹大患。
当时廷尉还是我父亲周不害,李淮山虽然潜伏朝堂,但尚且没有进入权力中心,他应该是不知晓事关夺嫡秘密的存在的。
此前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李淮山为何不将公主掳走严刑拷打逼问,他就那样将人给杀了,然后不务正业的抓走了长缨你。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早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于长阳公主而言,透露前朝秘宝这种事,根本不用有负担。
是权宜之计,也是诱敌之计,何不为之?
“若李淮山是为了藏宝图而来,那就说得通了。他是前朝君主的心腹,对于藏宝图什么的,知晓的远比旁人多。不知道你们二人注意到了没有,用来画藏宝图的薄纱,绝非凡品。
而长阳公主写诗的布条,虽然珍贵,但于皇族而言,并非什么难得之物。
是以我猜想,当时这竹简当中,出现的一张是藏宝图,而另外一张不是。那一张已经被公主呈交给陛下了。她发现这个机关十分隐秘,便将当时她心中最为惴惴不安的秘密线索写下来,藏在了这里。
这就是为何,明明是从同一个竹简里寻出来的东西,用来书写的绢帛却是两种高下立见的东西。
你们想想,李淮山杀死长阳公主,掳走长缨后他得到的好处是什么?”
周昭说着,顿了顿,说道,“我阿爹离开廷尉寺,李淮山成了新廷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