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训还在为着练习枪法而苦恼的时候,两个他熟悉的人在这一天踏上了津市的土地。
津市东站内,两名穿着灰色长袍头戴圆帽的青年,在人群的嘈杂声中一前一后的提着行李箱,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打头那人虽穿着不起眼的灰袍,但那双丹凤眼却格外有神,只是似乎被他的主人有意遮掩,以至于外人无法窥探它的风采。
“平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化名为江平成的姜伴若紧了紧手上的行李箱,说道:“先在附近找个旅馆住下,余下的等安顿好了再说。”
身旁的王嘉泽闻言点了点头,道;“行,你对这里最了解,我听你的。”
这两人正是奉令前往津市组建冀省临时委员会的姜伴若和王嘉泽,如今化名江平成和江会民开始在津市活动。
当初姜伴若王嘉泽等人虽被遣送回国,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挽救这个破碎的国家。
众人在下了轮船之后便大都失联了,王嘉泽回了自己的老家江西,姜伴若也先回家报了平安。
后来王嘉泽在江西加入了组织,那时的姜伴若也已经离开了津市去了广州。
两人机缘巧合之下在南昌重逢,姜伴若便在王嘉泽的介绍下同样宣了誓,随后便得知许多熟人都已加入了进来。
只不过碍于任务,大家并不在一处,因此无缘相聚。
只不过通过秘密电台的广播,在外的那些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并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恭喜。
但也仅限于此了。
此次姜伴若得以再次回到家乡,也是因为组织上考虑津市环境复杂,派一个当地人过去反而更好处理,这才派了姜伴若同王嘉泽来。
津市是列强入侵华国最重要的关口之一,也是因此造就了此地的繁华。
姜伴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当他带着王嘉泽走出车站,望着眼前林立的商铺、穿行的人流和热闹的车马的时候,陡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但他很快便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并竭力压制自己想要回家的心情,带着王嘉泽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两人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一对来自南方的兄弟,北上到津市准备做些买卖。
不论是处于安全角度还是出于人设,姜伴若没选那些廉价的旅店,而是选择了中档的悦来栈。
悦来栈位于原奥国租界,现改名特二区的大马路西端,只要过了金汤桥就能去往华界,这对于姜伴若和王嘉泽接下来的行动十分有利。
为了行动顺利,姜伴若和王嘉泽带了一百大洋的行动经费,这些钱足够他们前期开一个小铺子维持生计。
正好姜伴若的父亲就曾是斗行的掌柜,耳濡目染之下,他对做生意也是有些经验。
其实姜伴若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只是上面的经费紧张,能给出一百银元做经费还是看在冀省临时委员会的重要性份上,而姜伴若和王嘉泽要靠着这些钱坚持最少一年的时间,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姜伴若要了一间双人间,价格是每天一个大洋,位置在二楼中段,不算特别好。
屋内配备了桌椅、煤油灯、脸盆和夜壶,浴室是公共的,每次收费一角。
悦来栈是不供饭食的,若是想要吃东西需要去外面 。
当然,他们也提供点餐服务,前提是你愿意给服务员小费才行。
到底是一个大洋一天的旅馆,屋内站了两个大男人也不算拥挤。姜伴若和王嘉泽安置好自己的行李之后便在屋内唯一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许是因为布局的缘故,双人间的桌子只是一张小圆桌,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
姜伴若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纸笔,开始在上面画着简略的地形图。
其实这时候买张地图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两人身份特殊,地图这种东西又容易引人注意,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小心些为好。
再者说姜伴若到底是津市人,就算津市的格局已经变了许多,但总体的大框架还是没什么改变的。
姜伴若在最中心的地方画了一个圆圈,用钢笔点了点说道:“这里是咱们下车的地方,也就是津市东站。”
随后他便用笔在车站左边画了三个个大圈,又在大圈的外围画了三条弯曲的波浪线代表河流,一边画一边说道:“最上面的这片区域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原先是奥国租界,现在已经被华国收回,改成了特二区。”
“中间这个是意国租界,下面这个是特三区,与他们相对的是日租界和法租界,两边被海河分隔,紧挨着法租界向下的这片区域则是英租界和特一区,也就是以前的德租界,除此之外的就都是华界的地盘了。”
“咱们两个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从南方来的小商人,虽然上边给咱们做了身份证明,但租界检查要比华界严格,所以若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在租界内穿行。”
“至于华界,以老城厢为中心,分东南西北四片区域。其中最适合咱们落脚的就是南门外和北门外。”
姜伴若用笔在老城厢南门和日租界之间画了一个大圈,笔尖轻点,道:“这里是有名的三不管区域,也是华界的贫民区之一。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能很好的遮掩咱们的身份,而且租金便宜,但坏处就是太乱了,要是被有心人盯上恐怕不好脱身,还容易暴露身份。”
见王嘉泽脸上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姜伴若又将笔移到了最上边老城厢的北门外,先是上下画了两个圈,最上面的大,下面的小,中间画了三条波浪线将其隔开,随后说道:“北门外大街两边都是商业区,店铺林立,较为繁华,治安也较南门外好,但是租金高,要是生活在这里花销恐怕不小。”
“中间这条河是南运河,同海河相连,被它隔开的这片区域是河北新区,曾经袁大头一手创建的新城市。中间这条路是河北大街,此处生活的都是当地居民,租金也较为便宜,但我不建议选择此处。”
王嘉泽闻言不由疑惑道;“为何?依我看,此处极为合适,不仅租金便宜,而且人群密集,商铺也不少。”
“因为我家就在这里。”
姜伴若苦笑道:“我父亲是斗行的掌柜,自古粮食贩卖就是绕着运河经营的,我怕在此处落脚会被他发现,到时候横生事端。”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家中去信了,如今回来了却又用着另外一个身份,与父母双亲同处一地却不得见,见面却不得认,简直于他同抽筋拔髓一般痛苦。
屋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王嘉泽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对方。
他又何尝不想家呢?
只是他选了这样一条路,就注定要放弃那些世俗的情感,一心为了心中的理想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