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稀奇,这位大公子待她还算不错,甚至已经超了通房该有的待遇。
原本老太太想敲打一下她,却不想,这丫头竟然是个自知的。
到最后竟也无处为难她。
但哪怕这一年赵淄再怎么待她好,也是要娶妻的。
陈玉兰十五岁,赵淄娶妻,对方是个标准的大家小姐。
优容华贵,得体大方,处理起府中事务,井井有条。
主母待下人宽厚。
就连对她这个通房也无半分怨言。
赵淄有了门户相当,才情非常的新夫人,自然冷落了她许久。
府中有人踩高捧低,最后还是大夫人出手整治。
她真的很好,她身上有她曾经所有羡慕想要得到的东西。
玉兰对赵淄并无情,如今见他与正房夫人碟鹤情深,除了就该如此的想法再无其他。
赵淄其实也并无不妥,她就是个通房。
因为主母宽容有德,玉兰这个通房当的也算舒服。
虽然赵淄不常来,她的待遇也如常。
玉兰觉得比先前还要伺候那位大爷的时候更舒服。
只可惜,这两年主母无所出,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
老夫人着急,三天两头找大夫人问话。
刚开始还好,但次数多了,玉兰时不时会听到主屋里那两位吵架摔东西的声音。
于是,赵淄来她房中的次数又多了起来。
赵淄并不是个花心好色的。
他如今也才二十岁,正是欲望大的年纪,但算上她,统共也只有两位通房,再无旁人。
玉兰原本觉得夫妻二人吵归吵,总有和解的时候。
谁知,这一年过去,两人关系仍旧僵持,虽略有缓和,但大夫人也极少愿意让赵淄留宿。
那一天,玉兰在湖边喂鱼,恰好与大夫人遇上。
她听她吐了许多苦水。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暗中羡慕的人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我原先其实介意你的存在,你与他另一个通房不同,那个蠢笨无脑,只是有两分姿色。”
“但你不同,不止是因为他待你更好,还因为你更有脑子,够清醒。”
“不过那时的我还爱着他,因为爱着他,所以选择包容你,想留个好印象。”
“如今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陈玉兰怔住,似乎是被惊了一下。
大夫人捏了一把鱼食撒下去:“我蠢在不自知,蠢在耽于情爱。”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他总比我多几分理智在,我这么一头栽下去,栽在这虚无缥缈的情爱里,是不是太蠢了?”
“我这一年来时常羡慕你,不是因为你得他喜欢,是因为你够理智清醒,看得够透。”
大夫人看向玉兰。
玉兰不敢答。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错。
好在,大夫人也没指望她说些什么。
自问自答给了下一句。
“手里有鱼食,鱼儿自然会来。”
“只要我一日是李家的女儿,只要我李家不倒一日,赵淄无论如何也不敢做些什么。”
“情情爱爱,尝过就好。”
她与赵淄虽是双方家长做媒,但也有几分情谊。
她兄长与赵淄关系不错,婚事定下来后,她时常委托兄长送些书信和小玩意。
她能明显觉察到赵淄也在一点点心动,对她产生感情。
但当腹中迟迟没有动静,家庭矛盾爆发。
他们之间脆弱如薄纸的感情,也就岌岌可危。
所以,赵淄最后又选了性情稳定,温顺成熟的玉兰。
大夫人看向她:“你不爱他。”
“我一眼就知道,你对他没感情。”
她爱过赵淄,所以知道爱一个人该是什么眼神。
她眼里太过平静,如一潭死水。
“玉兰,我与同岁,可为什么你会如此成熟?”
陈玉兰陷入深思。
“或许是因为幼年颠沛流离和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太过深刻,或许是因为后来曾经得到过温暖,但又从手中如沙子般尽数流走。”
她记不清了,反正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玉兰这么想着。
但当晚,她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就被打破。
她怀孕了。
长房长子,三年无所出,她一个通房却在这什么有了动静。
老太太第二日就抬她做了姨娘,赵淄也时不时来看她。
只有大夫人鲜少来,来也是空着手。
她知道,她在避嫌。
若是她这一胎出事,大夫人必定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
好在,这一胎怀得顺顺利利。
玉兰也因为与大夫人之间偶有来往,日渐了解这个被自己理想化过的女人。
玉兰开始对上位者的身份祛魅,大夫人也待她如闺中密友。
可这世间总有意外。
产房里,血腥气极重。
一盆盆猩红的血水端出去,婆子们忙前忙后,满头大汗,却不敢松懈半分。
痛苦的惨叫声刚冒出,就被婆子捂住嘴,叫她保留力气。
扶箬飘在一旁,看得于心不忍。
“人类生命孕育诞生的过程,怎会如此痛苦?”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懒洋洋打哈欠的动静。
“哎呀--”
“我的娃娃,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人类生来有情,生来有人形,有智慧,已经比其他生物好很多了。”
“而且要是不痛苦,怎么记住孩子诞生的不易,之后好好照顾。”
扶箬一直沉浸在这场故事里。
冷不丁听到太阴的动静,还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
看着比那些纪录片都真实,也比电影更有质感,更能打动感情。
听完太阴的话,扶箬神情疑惑。
“若这痛苦是为了叫父母疼爱子女,为何生育痛苦只加在母亲身上?”
太阴:“世间有雄性生育的种族,只是人族不在其中。”
扶箬:“为什么人族不在?”
太阴;“……”
“我又不是全能全知,我哪知道啊。”
“或许是天道有缺吧。”
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个大草台班子,破破烂烂,缝缝补补。